“大概是我多虑了。”叶婧轻轻吐出一口气,或许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搞得她都有些疑神疑鬼起来:“先去找孟头吧。”她继续迈开脚步,却发现沈大人仍旧立在原地不动,不禁疑惑回眸。
沈仪安静地注视着前方。两女结伴而行,一者身着墨衫,一人身穿白裙,皆是世间少有的仙姿,略带新鲜地打量着这神州大地,讨论着涧阳府和青州的区别。然后,她们就这样擦肩走了过去。
“啧。”沈仪闭上眼,又是如出一辙的手段。但真正让他无奈的是,当时的自己乃是道境,看不破也就算了,如今已经臻至真仙圆满境界,甚至还得到了烟岚将军的调理,修为圆融,却仍旧看不透。三教弟子,确实有些超出常人理解。
在沈仪闭眼的刹那,周遭长街瞬间空荡了起来,一缕灵光化作枯叶,轻飘飘地落在了两人脚下。叶婧倏地垂眸,紧紧盯着那片叶子。那是她先前传给孟头的消息,居然在无声无息中被截了下来。近乎瞬间,她的手掌已经搭在了腰间剑柄上面,刺目冲霄的白芒开始积蓄,试图以真仙修为,破开这幻障。
然而剑鞘内溢出的白芒,在刚刚迸发的刹那,竟是如同潮水般重新退了回去。一丝微不可查的金光落在缝隙间,便是让她连剑都拔不出来。
“沈大人,走!”叶婧脸色罕见地苍白起来,金光破万法,这是菩提教!身为斩妖司中人,随时都做好了被三教寻仇的准备。而且这寻仇之人,竟敢冒大不韪,在神朝大府中动手,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小事结怨。但她真的不记得涧阳府曾得罪过菩提教,乃至于全无反应的机会。
下一刻,熟悉的长街缓缓褪去。化作了富丽堂皇的大殿,两边是空荡荡的供台,唯有最前方,伫立着一尊难以言喻其尊贵的金身神像。那健硕高大的身躯,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身后跟着同样庞大的龙虎。龙呈腾飞之姿,虎呈下山之势,身上盘着厚重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则是缚在了这神像的身上。
供台下方,乃是摆着四个蒲团。其中两个上面都已经有了身影,四肢被强行掰折成了赎罪的恭敬模样,并用尖锐法具将其固定住。
“尔等犯下罪孽,需以虔诚洗清。”淡漠的嗓音回荡开来,又在转瞬间化作惊雷般的暴喝!
“跪下!”暴喝声层层叠叠,如雷贯耳,于大殿连绵不绝。两道蒲团上的身影剧烈抽搐起来,面目全非,狼狈至极地痛哭:“我们什么也没见过,什么都没看过,大师冤枉啊!”话音未落,男人的头颅瞬间炸开!一条染血的精钢长棍杵在了地上。
紫云宗女修顿时失声,五官扭曲着盯着眼前多出了那双破草鞋,甚至都不敢去看这双草鞋的主人。
“你真没看过吗?”苦行僧缓缓俯身,女人终于刺耳尖叫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原来如此。”智清和尚点点头,喃喃了一句,随即将眸光投向了远处的墨衫青年:“那也就是说,这罪孽,其实是在施主身上了?”话音间,他的面容始终平和,直到此刻才露出一丝笑意:“那施主为什么还不跪下,虔诚认错,换取龙虎罗汉的宽恕?”
刹那间,他手中长棍再起,毫不犹豫地劈向了女人的头颅。
当——响起的并非是头颅炸裂的声音,而是清脆的金属嗡鸣。第二条长棍拦在了中间。浑身泛着金光的和尚突然闯入了这片幻障,一言不发地挡下此棍,神情漠然地朝智清看去:“贼和尚,你杀人了。”
听见这个称呼,智清脸色微变,眼中多出一抹愠怒。却没有说话,只是运足了力气,将棍子朝下方压去。智空和尚两条瘦削臂膀猛地颤抖起来,哪怕身上金光再甚,也阻止不了那条棍子的缓缓落下。五劫行者与六劫行者交手,仅一劫之差,代表的却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修为。他的臂骨逐渐发出吱嘎声,肌肤紧绷,随即破碎,泛着金光的血浆染湿了整条长棍,却仍旧不肯撒手。
智空和尚的脸上多出了浓郁苦楚。上次来迟了,这次又来迟了。自己总是来迟。而且即便到了,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
就在这时,智空突然看见智清脸上又露出一抹古怪笑意,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他赫然扭头朝远处看去。即便以他的目力,也只能隐约看见一条棍影,直直地朝着叶婧的脊背上抽去。
“我备好了四个蒲团,就一个也不能空着。”智清轻声耳语。
“你们……也配谈慈悲!”智空和尚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凶戾,在破了诳语戒后,他竟是又破了三毒之一的嗔戒。在场之人中,除他以外,再无人能接下这第二条棍子。救眼前人,便救不了远处人。以叶婧的修为,甚至连发现那条棍子的存在都做不到,更遑论躲避。
砰!又是一声闷响,却让智空脸上的神情凝滞了瞬间。那条劈来的棍子,就这般悄然落入了一只白皙手掌当中。沈仪身形颀长,笔直而立,他合着双眸,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终于是捕捉到了那条铁棍的踪迹。
捕捉到踪迹并非关键所在,关键是如何将其接住。
“你……”偷袭而来的智明试图抽出长棍,却倍感吃力。对方握棍的手掌肌肤间,同样泛起了金光。在场之人中,竟然出现了第四位行者。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令人震撼,但智明真正感到困惑的是,就凭那淡薄的金光程度,对方以三劫莲台的修为,如何能够空手抗衡自己的六劫莲台。
“为什么?”他紧紧攥住长棍,再次尝试将其抽出。
“因为。”沈仪缓缓睁开眼睛,那条长棍在他掌心犹如挣扎的长蛇,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五指的束缚。墨色衣衫飘动,他突然发力,将智明和尚整个抡起,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轰!整个大殿下方仿佛土龙翻滚一般,所有方砖都被炸得粉碎。智明心口一闷,惊诧地抬眸望去,只见那青年紧紧攥着棍子,眸光沉寂,俯瞰而来,嗓音毫无波澜。
“我是官,你是贼。”短短一句话,让智明呆滞了一下。最终,他透过沈仪的身影,看向了他身后的天幕。天幕之中,弥漫的皇气翻滚涌动。所有修士,无论是仙家还是行者,在神朝范畴内都会受到极大的压制。但很明显,此人并未受到任何影响!这莫大的权力,甚至可以与涧阳知府相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