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旧恨新仇(三)(2 / 2)

……嵌……嵌进身体里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瞬间冻成了一座冰雕,牙齿都在打颤:“……你有感觉吗?”

她的声音有些异样,慕声抬头一看,发现女孩儿的脸色都灰白灰白的,心中也跟着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的手覆盖在他胸口,带了点儿哭腔:“没有感觉吗?”

“什么?”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碰到她的一瞬间,天地骤然褪了颜色。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牵拉变形,破开一个大口子,旋即碎成了片片雪花。

雪花飘落下来,像流星拖了长长尾巴,极缓慢地渐变作透明的雨。

雨丝纤细,狭长,斜斜织着。撑开的纸伞上绘有点点红梅,被雨水氤氲开来,伞面是淡淡的粉,从半空中看,像一朵开在山岗上的花。

这朵花沿着黝黑蜿蜒的山路,慢慢移动着。

握伞的手苍白纤细,十指的丹蔻红得逼人,像是雪白皮肤上的几滴鲜血。

她的步子很稳,却透露着急切,径直踩过了几个水坑,裙摆都被渐起的泥水沾湿了。

滈河在侧,她沿着河水的支流走,水面上映出她的一点倒影,红裙,苍白的下颌,和斜支出的伞骨。

无数小小水花将她的影子拆解扭曲了,又迅速重聚在一起。

仿佛被地上的风拖住了脚步似的,她走得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重。

终于,她驻足在河岸边。在长满青苔的大石上缓慢地坐了下来,倾头往河水中看。

倒映出的女人的脸,被水花打得模糊不清,似乎含着恶毒的笑意:“自以为是。”

她低眸看着她,自嘲地一笑,不作他言。

倒影中的她又开口了,讥笑着,仿佛那不是虚幻的倒影,而是被困在水中的活的魂灵:“真可怜,你也不过撑这一时半刻。”

雨势越发大了,水面上被溅起一层细密的白雾,雨水顺着伞汇成小溪,哗啦啦地浇在了石头上,她额角的头发都被沾湿了,贴在白皙的脸侧。

她纤纤的十指扣住旁边的大石,勉强支撑着自己起身,手指几乎因用力而变形:“放我走。”

水中的影子在漩涡中几乎看不清楚面目:“我巴不得他死。”

她轻笑一声,静静盯着水面,似乎含着一点嘲笑。握着伞的手轻轻抖着,半晌,她才开口:“你活着一天,他们就不可能让他死。”

再次撑起了身体,语气是柔的,却含着孤注一掷的意味:“所以啊,你与我,都必须试一试。”

*

“二夫人,别等了,老爷不来了。”

丫鬟两手闭上门,忐忑地拖了半天,才回过头来嚅嗫,“老爷和夫人这两日都忙……”

白怡蓉的笑容褪下去,握在手里的梳子“当啷”一声砸在了镜子上,镜面颤动起来,镜中人的红唇刻薄地翘起,“忙,一年到头都忙!”

“二夫人……您别担心。”丫鬟小心地睨着她,“还有……还有大小姐呢。”

白怡蓉冷笑一声:“大小姐……你懂什么。”她满眼复杂地看着镜中人,轻轻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脸,“你以为我靠什么留到现在?还不是因为瑶儿。”

手指烦躁地拨弄着妆奁,“瑶儿,毕竟是个女孩。姐姐生不出,老爷到底还得靠我生一个带把儿的,我努力了这些年,多少苦药偏方都吃下去了,现在倒好……”她斜睨着丫鬟,恨恨道,“他们在外头捡了个现成的!”

“往后这个家里,还有我的地位吗?”她说着,飞快地站起身来,踢开凳子,急急地往出走。

“二夫人去哪儿?”

“去看看那小崽子究竟是个什么宝贝,引得老爷做了大善人。自己的孩子不要,偏帮别人养孩子!”

丫鬟紧赶着几步跟上了她,拉住了她的手臂:“听说……老爷和夫人也不怎么喜欢他的。”

“不喜欢?不喜欢还让他姓慕,还让瑶儿叫他弟弟……”

两人拉拉扯扯到了菡萏堂门口,便被门口守着的家丁挡住了:“二夫人,老爷吩咐了,不能进去。”

“凭什么不让进?”她伸着脖子往里看,错觉间听见里头传来了好几个人的惊叫。

打量四周,本来局通透的菡萏堂,窗户上都贴了黑纸,把里面封成了一间黑乎乎的暗室,越发显得神秘而古怪。

“二夫人。”他压低声音,似乎有些为难地与她打商量,“里面这个刚施了忘忧咒……”他顿了一顿,“出了,出了点问题。您应付不了,还请回吧。”

白怡蓉瞅了一眼封住的窗户,不大情愿地点了头。

走到一半,丫鬟一惊,眼看着她拐了个弯,从丛竹掩映的小道绕回了菡萏堂后门。

“二夫人……”

“别吵。”她拨开树丛,接近了联通室内的一扇矮窗,“我偏要看看那个小崽子长什么模样。”

“二夫人,二夫人!”

她不顾急得跳脚的丫鬟,将外面贴住的浸了黑墨和桐油的纸张轻轻撕开了一个角,凑了上去。

屋里是有光的,暗红色的光萦绕满室,家具上仿佛被泼了一大桶狗血,妖艳诡异。一缕阳光正巧透过掀起的那个角照了进去,骤然照亮了角落里的一张脸。

入眼是乌黑的一双眸,眼尾上挑一个小小的弧度,染着诱人的嫣红,眸中仿若流动着水光,这样一双眼睛,缀在雪白的小脸上,仿佛一对宝石。他只穿了一件有些宽大的单衣的,衣袖与漆黑的长发被风鼓起来,仿佛要乘风飞去。

他并不笑,茫然而空洞地看过来,眼底满含着危险的戾气。红光从他背后发出,眸中也映着一点诡艳的红。

她捏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掌心。

这惊心动魄的美丽使得她倒退两步,危机感达到了顶峰——都说儿肖母,生出这般孩子的女人,得美成什么模样?

他……当真是慕怀江随便捡的?

“吱呀——”门开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进来,抬了什么出去,那个男孩默然坐在桌子上,无声地望着阳光的方向,似乎对外界没有反应。

慕府的总管事与下人们切切察察地低语:

“第几个了?”

“死第三个了……怎么,老爷和夫人还待在密室?”

“是啊,我们指着您想办法呐,我那里是没人敢再来送饭了。”

“往后将饭放在门口,不得与他多接触。”

“往常也不是没有过下咒的人……”那人吸气道,“怎么里面这个就变成了这样?还有他的头发……”

光影晃动,他似乎比划起来,“冷不丁就长到腰了,身上还发光,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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