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欢静静看着面前的男童,沉默不语。
半晌,男童咧嘴笑了,却比哭还难看,大滴大滴的眼泪簌簌往下落。
“你是来抓大哥的吗?”
“嗯。”
“可不可以抓我,放过大哥?”
虽然脑子非常沉重,但俞明欢尚能分辨是非——
“不能。”
只是此时在他心中,起了另一个疑惑。
男孩默默低下头,冷冷道——
“可银子是我偷的,为何要抓我大哥?”
“什么?”俞明欢脑子有点儿瓦特,便看见男孩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又一个荷包,整整齐齐摆在面前——
“一共七个,我在青湖边乞讨时偷的。”
俞明欢愣了下,竟偷了这么多?这算不算人赃并获?可想到男孩捡荷包那一幕,便反应过来。
男孩想替他大哥背锅。
“哦?你偷了多少银子?”俞明欢皱眉问。
“一共二十七两。”
“银子呢?”
“花了!”
俞明欢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问:
“花哪了?”
男孩一时接不上话,可能撒谎有些紧张,额头上起了汗,抬起小手去擦。
俞明欢淡淡一笑,不打算再问,只等中年男子回来,拿他送官。忽然,他瞥见男孩的手掌,一下抓住他的手腕,不顾男孩叫疼,仔细看着手掌上的纹路——
“掌纹泛白,掌心发黑,掌线尽断。”
他跟三叔学过手相,男孩受过严重的内伤,已命不多时。
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身后一声怒吼——
“放开小白!”
中年男子疯一样撞过来,如同撞上一堵墙,摔倒在地。这一撞着实不轻,口中带着血沫,仍是连滚带爬,将小白护在怀中,满眼畏惧的看着俞明欢。
怀中男孩茫然不语,俞明欢动了恻隐。
“将偷的银子都交出来,放你一马。”
白绍恨恨道:“为什么又是你啊!”
“交出来!否则我立刻拿你送官!”
白绍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道——
“东西不是被你判给那老头了吗?我哪还有银子!”
“东西?青莲散?”
白绍看了眼小白失神的双目,怒火喷涌。
“你装什么好人!?我千方百计寻到青莲散,被那老头偷了,你倒打一耙,我看你和那老头分明是一伙的!”
俞明欢迅速思考,他用偷的银子买了青莲散?问道:“青莲散在哪买的?”
“白石郡,汝州城,玉堂胡同功仁阁!”
“多少银子?”
“二十七两!”
男孩双目失明,白绍对答如流,俞明欢心中疑惑更深。
那个老头才是小偷?
未必!再问问看。
“你买青莲散,是为了给他治眼睛?”俞明欢指着男孩。
白绍怒视俞明欢,半晌,点了点头。
俞明欢不悦道:“你可知他身体不好?”
听闻,兄弟两人皆是一愣,他怎么知道?
见男子这般反应,俞明欢料定他知情。加重语气——
“他伤的这般重,性命堪忧,你不买药替他疗伤,却先治他的眼睛?”
这绝对是漏洞,正常人的逻辑,都快性命不保了,当然是救命要紧。而青莲散只是一味治疗眼疾的药物,命都没了,治眼睛何用?
看着面前七个荷包,俞明欢面无表情——
“你还敢说,你花银子买了青莲散!?立刻交出银子!”
白绍双目通红,脸上满是惭愧,低下头。男孩却说道——
“大哥的确为我去买了青莲散,是我要求的。”
男孩扬起头,平淡道——
“三年前,我与大哥失散,被坏人掳走,弄瞎了眼睛,为他们乞讨。不久前,我被马车轧了,花了他们银子,治不好。坏人嫌我是个拖累,将我扔了。”
男孩语气平静,俞明欢心有雷鸣。
“好在,我找到了大哥。大哥为我治伤,还是治不好,大夫说我活不过两个月了。”
“大哥问我有什么心愿,我说想最后见他一眼。”
“要抓就抓我吧,银子是我让大哥偷的。”
男孩茫然侧向大哥,露出笑脸。
“大哥还答应我——”
“等我死了,大哥就不许再偷东西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