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覆住了萧言舟的手掌,小心翼翼问道。
萧言舟垂睫,声音淡淡:“倒也无所谓喜,只是这种事,如今想来觉得可笑罢了。”
于他而言,那些过去,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谢蘅芜直觉这句话很重要,默默将其记下。
她握了握他的手:“所以陛下……不生气?”
“在你眼里,孤就这样斤斤计较?”
萧言舟睥她一眼,不悦道:“知道这些事的人又何止你宫中的那些,孤若是介意,你今夜根本不可能听得到。”
谢蘅芜见他语气有所缓和,顺势贴到他怀里。
她也不问他为何明明到了拾翠宫却不进来,毕竟这缘由,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妾身还有些羡慕陛下呢。”
“嗯?”萧言舟捻着她的发在手中把玩,尾调微微上扬。
“陛下从前尚且有过高兴的时候,但妾身……”谢蘅芜说道此处,又觉不妥,便道,“……罢了,妾身提自己做什么。”
但她这种态度偏生就勾起了萧言舟的好奇。
一来,他还从未听说过有人羡慕自己。
二来,他依稀记得,谢蘅芜也是个什么侯之女,身份也算尊贵,莫非从前还遭遇了许多苛待不成?
“你说,孤想听。”
萧言舟说着,蜷起指节在她下颌处蹭了蹭。
谢蘅芜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入侯府之前的记忆,她都没有了。之后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练习。
各种课程,或是礼仪,或是书画,甚至再大些后,还安排了秘术。
在侯府的十年,她除了被侯夫妇带去进行必要的交际外,便被困在那一小片四四方方的天地间。
谢蘅芜最后随意拣了一些说了。
萧言舟眯了眯眼,他虽然了解得不多,但就他所知,贵女的生活怎会是这样的?
至少崔露秾的生活,不是这样。
“你……”萧言舟的话语在唇边转了个弯,才说出口,“你当真是他们亲生的女儿?”
他本是无心一问,却误打误撞说对了。
谢蘅芜呼吸微窒,随后若无其事道:“……高门之事,不大多如此吗。”
“妾身的母亲并不受宠,又无权无势。妾身能被侯夫人养在膝下,已是少有的福气了。”
谢蘅芜对外的身份还是庶出,所谓“生母”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女儿,并不引人注目。
萧言舟无端想起自己被送到皇后身边的那几年。
那时满朝都议论先帝是否有了改储意向,皇后在人前也待他极好。彼时的萧言舟还是个毫无权势的皇子,背后遭遇的种种,他都只能默默忍受。
当真是福气吗?
萧言舟冷笑了一声。
“若是福气,你现在也不会在这儿了。”
“但是遇着陛下,谁说不是福呢?”
谢蘅芜无心与萧言舟倒苦水,顺口便说了句他爱听的话。
萧言舟也懒得揭穿她的奉承,这些好听话从她嘴里出来,的确让他很受用。
他轻笑:“谄媚。”
谢蘅芜窝在他怀里,被他挠下巴挠出了些困意,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时辰的确不早了,大年初一的日子还要早起祭祖,满打满算,也只能再睡一两个时辰。
“睡吧。”
萧言舟轻声。
看着她睡去的恬淡侧颜,他指节屈起,轻轻勾画她的容颜。
已给了你机会,既是你自己找上门来……便别再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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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谢蘅芜便被萧言舟拉起来,与他一同坐在了祈年殿的高台上。
过年的日子,萧言舟还是穿着玄衣,冕旒上坠下的墨玉珠帘将他面容半遮半掩,亦让人看不清他的视线。
台下乌泱泱跪着许多人,一旁赞者念着冗长颂词,传上高台后,所有字句都变得模糊,听起来便是一片嗡嗡声。
萧言舟不会去听这种毫无意义的话,只侧目看身边半阖眼坐着的人。
谢蘅芜穿着宽大鸦青翟服,长长的衣摆后用金线织就几只腾飞的鸾鸟。
她头上压着沉重的礼冠,珠玉光滑璀璨,却无法夺去她面容光彩。
华贵的打扮衬得她越发容色脱尘,眼睫半垂时,平添几分亦神亦妖的悲悯与漠然。
但萧言舟知道,谢蘅芜这样,其实是困的。
今早起身时她睡得沉,几乎是被萧言舟抱着梳洗完毕。进来伺候的人没一个敢抬头的,恨不得自己没长那两只眼睛。
颂词念到一半,冬日才慢悠悠升到上头。金光照在云上,落了一片炫目的暖色。
萧言舟慢吞吞收回看天的目光,又看向谢蘅芜。
暖阳已照在了高台上,虽然这般寒冷的天,这太阳也没有分毫温度。
灿色日光洒在谢蘅芜身上,看起来更是雍容。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直白不加掩饰,谢蘅芜抬抬眼,看了过来,冲他一笑。
这笑容有些晃眼。
萧言舟眯眸,尖利的牙轻咬舌尖,蜷指拨弄着食指指根处的玉戒。
她的温度与潮湿……似乎还留在指间。
他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想将她端庄的礼服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