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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舟慢悠悠来到拾翠宫时,谢蘅芜正与宫人们坐在一起吃饭。
相比起那些自恃身份的贵人,一些可心的宫人还更好相处些。
何况拾翠宫的人都是萧言舟安排的。
谢蘅芜素日里待下十分温和,就是接触不多,宫人们也很喜欢这位主子。得知能与主子一同上桌吃饭,他们还惶恐推脱了一阵。
还是梨落与衡书先坐下后,几人才推让拉扯着加入。
有梨落这个话多的和衡书这个机灵的,气氛很快活跃起来,有宫人大着胆子说了些宫内宫外道听途说的趣事后,见谢蘅芜笑着点头,没有苛责的意思,便说得更是起劲。
“我听说,前几日礼部尚书家的三娘子出了事,这消息被尚书捂得死,知道的人可没几个。”
“别人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别是在娘娘跟前浑说吧?”
“你这是什么话!我能知道,自然是有自己的法子。”那人洋洋得意,“那三娘子上月被太后娘娘赏了株珍奇梅花,便放在院里日日精心照料。”
“结果呢,那梅花看着日渐枯朽,就前几日,梅花彻底枯死了,把那三娘子气得打发了一大批下人。”
“枯死了?”谢蘅芜饶有兴味,她已知道此人是谁了,“若花谢也就罢了,怎么还会枯死呢?”
“这就是奇怪之处了,尚书请了好几个园林妙手去查探原因,都说看不出来。其实啊,分明是他们不敢说。”
“据说那梅花的根里埋了极多的红花与寒性之药,两相药性冲突,红花又……自然是枯死了。”
“那三娘子喜欢梅花喜欢得紧,日日相伴,也不知……”
这等秘辛,说起来自是声音渐低。谢蘅芜面上笑意渐冷,暗叹太后真是歹毒。
珍奇梅花需要小心照料,自然不可能去掘根,梅树一枯死,又能倒打一耙,运气好还能令人身体受损,真是好划算的买卖。
就是……那巧巧看起来与崔氏娘子分明关系不错,崔太后为何要对她下手?
一时想不明白,她便也不想了,只道:“好了,除夕的日子说这种事做什么,说些有趣儿的吧。”
她开了口,这话题自然而然揭过,几人说着说着,大概是有了醉意,便又说到了萧言舟身上。
“娘娘,您别瞧陛下如今这般模样,其实陛下以前根本不是这样。”
一旁人轻轻捅咕他一下,谢蘅芜弯眸:“不妨事,我也想知道。”
“奴也是听宫里的老嬷嬷说的,她说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可是宫里最闹腾的那位。”
谢蘅芜抬眉,她实在想象不到萧言舟闹腾的样子。
“听说陛下曾经做了个弹弓,结果把先帝最喜欢的白玉鹦鹉打碎了,先帝要罚陛下,陛下又不服,两人在御书房内闹得不可开交。”
“后来陛下跑了出去,宫中侍卫足足找了三个时辰才在一座废弃宫殿边上的树上找到睡着的陛下。”
谢蘅芜还是很意外的。
被这宫人这么一提,她才发现萧言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从前。
就是说起,也是满怀恨意的,比如有关长宁宫与崔太后。她以为萧言舟的皇子时期过得并不顺利,可这么听起来……他似乎是个还挺受宠的皇子。
他若曾是宫中最调皮闹腾的皇子,那么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殿外,萧言舟已经站了好一会儿。
自那宫人提起他,他便放下了要去推门的手。
橙黄灯光穿过窗纸,朦胧镀在外头的萧言舟身上,而他身后是簌簌落下的大雪。
眼前那道门,像是两个世界不可逾越的阻隔。
赵全跟在萧言舟身后,忽而感到萧言舟的身影有些落寞。
他自然也听到了里头的只言片语,内心惶惶。
陛下的过去……
但那宫人说起的,的确八九不离十。当时的赵全还是刚入宫的最低级的小太监,饶是如此,都隐约听闻过七皇子的“威名”。
那厢衡书已说起了另外的事,谢蘅芜的轻笑声隐隐约约传来。
萧言舟沉默着站了一会儿,忽而转过身,长腿一迈便往外走。
赵全赶紧跟上去。
“陛下怎么不进去?”萧言舟走得太快,赵全小跑着才跟上,有些气喘地问道。
萧言舟眉目冷肃,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赵全只得换了个问法。
“陛下要去哪儿?”
这回萧言舟愿意开口了。
“刑狱司,提审张氏。”
他已不是过去那个没心没肺整日闹腾的皇子。
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
萧言舟已可以想象,若是自己进去,场面会是何等尴尬。他们只会战战兢兢求饶,将守岁的饭吃得宛如丧席般。
既如此,他何必在她如此开心的时候进去扫兴。
她……这是她在此处过的第一个年,不该变得如此不堪。
萧言舟漠着脸想,左右自己也不想过什么年,还不如去折磨折磨张氏。
不能只有他一人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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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翠宫内言笑晏晏,谢蘅芜在宫宴上没吃什么东西,在自己宫里总算能吃个畅快。
她笑着听梨落与他们吹牛,在饮下一口酒时,想起萧言舟曾说自己要过来。
快一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没来?
谢蘅芜放下酒樽,心头浮起担忧。
萧言舟不是一个会食言的人,他不来……是怎么了?
既然他不来,她去寻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