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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辇行到半路,抬轿的宫人忽然脚下一滑,险些将谢蘅芜颠得摔下坐榻。
谢蘅芜坐在轿中任由梨落左瞧右瞧,听着外头衡书的斥责声传进来。
“怎么回事,好好的路也不会走吗!”
“公公恕罪,奴……奴实在是没注意到这里有一滩水……”
抬轿宫人颤颤悠悠求饶,衡书拧眉,正要再骂,忽听身后传来女声。
“等等。”
谢蘅芜被梨落扶下轿,缓步上前到了衡书身旁。
抬轿宫人连忙转向她来求饶。
她蛾眉轻蹙:“宫道都有人洒扫,怎么会有一滩水呢?”
宫人战战兢兢,哭丧着脸道:“小主,奴也不知道啊。现在天寒,这摊水都结冰了,奴一时不查,才脚下打滑,跌了小主,还请小主恕罪!”
谢蘅芜的目光挪向地砖,冬日下,一片薄冰凛凛泛着光,上头已经有了冰碎后才有的白色裂痕,显然是方才被踩碎了。
这一片冰并不算醒目,又是突然出现,难怪他们会没注意到。
谢蘅芜觉得蹊跷,左右文渊阁也快到了,她也并不是非得坐轿辇去。
“罢了衡书,我走过去也无妨。这两个宫人,你看着处置就好。”
衡书恭恭敬敬道了是,示意跟随的侍卫将那两人拉走。
除了一开始与衡书和谢蘅芜告饶,他们没有再发出别的声音,便这样无声无息地被拉走。
谢蘅芜已是松了口,他们就算受罚,也不至于获及性命。在这里,她不能表现得太过良善。
谢蘅芜无声叹了口气,示意衡书带路。
风忽然大起来,直吹向面庞。谢蘅芜不由低头,努力将脸颊埋入毛领中。
阳光洒在身上,却感受不到分毫温暖,像是都被风给吹散了。
日光有些刺眼,谢蘅芜微眯着眼,恍惚觉得眼前之景有些熟悉。
和亲入宫那日,她也是这般走在宫道上。
天也是这般冷,漫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而她身边只有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史。
也是那时,她头一次见到了萧言舟。
那顶漆黑的九龙轿辇,便如此出现在不远处,缓缓向她靠近。
两侧的金线暗纹在冬日照耀下流光回转……
谢蘅芜舔了舔唇瓣,想此时该不会真的遇上萧言舟吧?
有些炫目的银白色日光下,一点玄黑一摇一摇,缓缓靠近。
顶上的腾龙金雕熠熠闪烁,谢蘅芜眨了眨眼,意识到不是自己失心疯产生的错觉。
那便是萧言舟的轿辇。
她一时觉得滑稽,好像上天知道她心中所想,故意安排了这一出相遇一般。
衡书自然也看见了,非常迅速地跪下行礼。
谢蘅芜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慢悠悠停下,垂首蹲身。
她低着眼,余光瞥见轿旁羽林卫的靴子从跟前行过,没有丝毫停顿。
谢蘅芜心头略过怪异之感。
哪怕是第一次见面,萧言舟都停了下来。
其实这种怀疑毫无根据,萧言舟停与不停,自然全凭他心意。然谢蘅芜被他故意躲了许多日,心里并不痛快,这一下反将积攒的情绪给激了出来。
她蓦地起身,顶着衡书看来的惊恐目光,扬声唤道:
“陛下留步。”
轿辇果然停了,前头的赵全折返回来,低声问:“美人有什么事,告诉奴就好。”
“不劳烦赵公公了,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谢蘅芜唇边带笑,眼里却似降霜般寒凉;日光下,她本就浅淡的瞳色被照得越发透明,显得更像是又清又冷的冰。
赵全心中莫名生了退意,被她瞧得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凭着这两步,谢蘅芜绕过赵全,又靠近了轿辇。
“妾身有话想告诉陛下。”
她立在轿外,腰背挺直如松。
赵全低咳几声,赶紧上前道:“美人,陛下前几日偶感风寒,嗓子哑了,说不成话。您有什么话,告诉奴就好了。”
“陛下风寒又不是坏了耳朵,我说什么,难道陛下还听不成吗?”
谢蘅芜避过赵全遮挡的身子,向着轿帘道:“陛下,妾身新学一曲,陛下今夜可愿来一听?”
众目睽睽之下,公认的“宠妃”相邀,萧言舟不该拒绝。
也不能拒绝。
否则,便会被崔太后察觉异样。
谢蘅芜在赌,萧言舟不想让崔太后发现多余的东西。
赵全早已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跳咚咚如雷。
天啊,从前怎么没发现谢美人这样大胆呢!
轿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谢蘅芜要以为里头并无人在,一切都只是赵全他们做的障眼法。
“好。”
略显嘶哑的男声传出,几乎被风吹散,一时也难以分辨究竟是否与萧言舟的声音相符。
得了允,谢蘅芜弯眸,眼底冰霜终化。
“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