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舟耷拉着眼皮,长睫将眸子半遮着,一幅冷淡模样。听崔太后终于愿意出声,他随之附和。
“母后所言极是。”
只是这一句附和像极了阴阳怪气,惹得崔太后差点一口气没能喘上来。
她闭了闭眼,又转向谢蘅芜,勉强还算温柔道:“你别太挂心,若是不愿便不必演奏,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谢蘅芜轻笑算是回应。
崔太后这话分明就是将她的路堵死了。
只要她不奏箜篌,那就是不愿意;就算她是真的不会,别人也只会认为这是为了掩饰不愿意的借口。
孤身在异国,被按上恃宠而骄的罪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萧言舟的“宠”还十分阴晴不定,真假难辨。
“太后娘娘说笑了,能为太后娘娘奏曲,是妾身此生之荣,万不敢推辞。”
谢蘅芜起身向着太后一福,随后娓娓将话道来。
她面上镇定,实则手心不住往外冒汗。
因为……她方才是挣开了萧言舟起来的。
崔太后闻言面色稍缓,笑道:“你有这份心,很难得。”
谢蘅芜柔声:“烦请陛下、太后娘娘与各位王爷稍等片刻,妾身去准备一番。”
崔太后颔首允了,谢蘅芜趁出去时悄悄打量萧言舟一眼,见他瞧着酒樽,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这下绝对是把他惹毛了。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不说太后,那些王爷中的任何一位,都能轻易碾死她。
在大人物的互相倾轧中,她稍不注意,便会粉身碎骨。
谢蘅芜敛眸,身影消失在了殿外的一片暮色中。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太监一齐将箜篌抬入殿中,谢蘅芜跟在后头,在殿中摆放好的登上坐下。
她先试着拨过弦,乐声如水淌下,余音似还在殿中流动。
她轻轻扬了扬眉。
想不到北姜仿制的箜篌,竟与南梁的像了个七成。
箜篌难学,精通之人的确少之又少。
但她偏巧就是那少之又少之中的人。
为了培养她这颗有用的棋子,侯府没少耗费心血,连这等难学的乐器,都请了宫廷中的老乐师来教她。
谢蘅芜垂眸,指尖挑动,乐声泠泠而下,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众人皆恍然,以为身处仙境。
殿中红烛高烧,将四下都照得亮堂。可人却觉得四周都黯淡,所有光亮都凝聚在正中的美人身上。
美人螓首微垂,云鬟雾鬓堆叠,纤纤玉指于琴弦间翻飞。精心妆点后的她配着恍若仙乐的箜篌,便似九天玄女落尘般,给人以朦胧的不真实感。
座上,萧言舟摩挲着指上玉戒,眸中晦暗不明。
他还想着维护她,没想到……她竟是有这般本事。
倒是他多事了。
他握了握拳,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攥着谢蘅芜时的触感。
一曲毕,众人却都似未意识到般。
秦王的脸色这下是真不好了。
他有意想刁难谢蘅芜,好下了萧言舟面子,谁能想到这和亲公主竟不是个空有外表的花瓶?
刁难的目的没达到,反又让萧言舟痛快了,这让秦王很不痛快。
殿里静了几息后,崔太后拊掌笑道:“好,哀家今日可是开眼了。”
“哀家原先还奇怪,皇帝为何会偏偏宠着你,现在倒是明白了。能有此才,谁能不喜欢呢?”
萧言舟神色微动,应道:“谢氏的确不错。”
不知怎的,明明他的语气与先前一般,可在谢蘅芜听来,却是阴恻恻的。
她硬着头皮谢过,就听崔太后接着说道,
“你过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谢蘅芜依言上前,在崔太后座旁跪下。她仰着脸,眼睫却低垂,不与崔太后对视。
后者满意一笑:“礼数也不错。”
“哀家瞧你合眼缘,便把这簪子赏你吧。”
说着,崔太后摘下发上一枚攒珠金簪,戴到了谢蘅芜头上。
谢蘅芜摸了摸发,不免惶恐:“太后娘娘,这……”
“这是先帝赏给哀家的,你放心收着。”
当着一众亲王的面,谢蘅芜不能拂了太后面子,无奈道:“妾身多谢太后娘娘。”
“好孩子,回去吧。”
崔太后笑意不减,目光简直可以用慈祥来形容。
谢蘅芜轻声应下,回到了萧言舟身边的座位。
萧言舟一目不错,神色漠然,连个余光都没给她,仿佛根本没注意她坐在了身边。
可方才她在座下时,分明感到了两道视线,像是黏在她身上一般。
不是萧言舟又是谁。
她低眸一哂。
果然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