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回:被剥离的(2 / 2)

白夜浮生录 夜厌白 113 字 1个月前

“没有任何办法了吗?”九方泽追问,“我见她的手偶尔会抽动,眼珠也会颤动,她一定没有事,对吗?她不能死。”

“她也没有死,这些也并不能证明她仍有意识。她只是……唉,我们无法确定她究竟是哪一种魄受到影响。虽然即使知道了,也很难对症下药。因为这个情况我确实从未遇到过。也不是没有先例——这种香的配方,是大约一千年前,从一个叫做香积国的地方流传而来。他们的国君正是因为过度沉迷这种幻觉,才混淆了梦境与现实。”

水无君道:“神无君甚至亲历此事。”

“没错。此后,这种香被当地视为禁品。我给你们提供的香,是我经过多年的调整与改良而来,没有那么大的危害。但我当时就给你们声明过,它正确合理的使用方法。只是您家的大小姐并不知道这些……”

“是我没有收好它们。”九方泽承认了自己的过错,“我会向老夫人谢罪的。但是,现下究竟如何才能唤醒她……她是安全的吗?”

“我不好说。”施无弃伸手为虞颖把脉,又道,“但就目前她昏迷不醒的状态判断,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行魄缺失。患者会因为周身神经受到影响,陷入瘫痪的状态。这种时候,她仍对外界有所感知。呼喊她的名字,她是能听到的,只是无法做出反应。也就是植物人的状态。但,鉴于她的行魄去了梦中,她很可能无法分辨呼唤来自哪边。”

“其二?”

“结合‘天权卿’这一身份,我会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琥珀作用于受魄。倘若她是受魄遗落在梦中,那么她现世的五感就被切断了。这两种情况,具体表现都是无法自主行动,昏睡在床。您也说,她偶尔还会动弹。这也许是她在失去五感的情况下努力做出的挣扎。”

水无君点了点头:“我虽不曾驻守整晚,亲眼见到虞小姐的反应,但……九方先生,您看,这便对应了我之前提到的可能。她产生自残的行为,大约是想斩断,被琥珀的影响所占据的、受魄的联系。但现在,过量的香反而让她的受魄留在了梦里。”

一阵沉默过后,九方泽说了一句让两人都有些惊讶的话。

“……她若这样一直睡着,兴许,也是好事。”

施无弃与水无君相顾无言。他们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这种“好事”,甚至适用于多方。只是不知道虞老夫人心意如何。

九方泽紧接着就说:“老夫人只说,要她好好活着。兴许,这也符合她的要求。”

“还是不可掉以轻心。若拖得时间太长,怕是久睡成疾。三魂七魄,少了哪个,终归不是完整的人。”说罢,施无弃便转头对虚掩的门说,“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寝房的门被缓缓推开。姗姗而来的,是一位优雅从容的女性。一层豆蔻紫的纱巾将她全身笼罩,九方泽无法看清她的面容。他只知水无君提前说过,这位是随天玑卿一起来的,另一位六道无常。

“莺月君,您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水无君这样问。而施无弃则背过手,继续四处在屋内寻找线索。九方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莺月君,只是在这之中,仍有几分半信半疑。

“不必慌张。我需与天权卿近距离接触,还望管家不要怪罪。方便的话,您可否离开,减少干扰。安心,只需片刻即可。”

九方泽仍持怀疑态度。他对水无君说:

“我是看在你的面上,才同意外人进来。此事并未上报老夫人,也不知她会不会怪罪。先前正是因为过度依赖玉衡卿,才导致如今的局面。现在让我再无条件信任其他星徒……”

“这件事,还希望您理解。事已至此,只靠虞家的力量,什么也做不到的。我们需要变数。天玑卿与莺月君,都是我认识多年的友人,是可靠的变数——这点请你放心。之前关于你托我调查的事……我有一点眉目。我可以去空房简单与你交代几句。”

九方泽终于点头应许。他看着莺月君来到虞颖枕边的位置,侧坐在床。跟着水无君走到门口,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莺月君捧着虞颖的脸,隔着豆蔻紫的薄纱,与虞颖额头轻触。

施无弃还在到处看着。血迹、碎步,与不知道什么器物的残渣被扫到墙边,没有正式地清理过。在这些垃圾中,还有不少残破的布娃娃,与其他适龄的、不适龄的玩具。想必大小姐早就对这一切感到乏味……

这时,她在墙角看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他蹲下身,在尘土间捡起一枚羽毛。黑色的,脏兮兮的,细绒都黏在一起。

“百骸主。”

施无弃立刻将羽毛攥紧手中,站起身来。罩着纱的莺月君向他走来。失去窗户的虞颖的房间从未如此明亮。光穿透薄纱,让她脸上的锔钉若隐若现。

“借一步说话。”

“好。”

“九方管家,是为虞府上下操劳的人。他睡得很少,也几乎从不做梦,过去我从不曾窥探到他的想法。我认为,他有故意让天权卿接触迷寐香的可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这么做,需要足够有力的动机。但抛开此事不谈,天权卿本身的处境并不乐观。”

“此话怎讲?”

“过去的一段时间,她常与霏云轩的羽在梦境中往来,我是知情的。但这次截然不同。她昨夜一觉不醒,我已在梦中找过,并不能寻她的气息。她藏得太好,这很奇怪。我看了周遭的环境,也看了她的面相,甚至直接授身打捞她的意识……但一无所获。”

“九方泽说,她偶有生理反射——虽然水无君好像不太相信,但我觉得,这不像是悲伤过度导致的错觉。尽管变化很小,我也能感受到,虞颖的呼吸与心跳有微弱的变动。”

“是了。最坏的可能……是她的受魄,已脱离梦境之外。这就说明,那些反应并非外界的刺激所致。”

施无弃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摘下金丝的单片眼镜,用衬衣角反复擦拭。

莺月君看到他的手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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