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在许多地方,还仍热得与盛夏一般,不过在有些地方,也冷得似是入了深秋。可在绢云峰的高处都是一样的,甚至它比往年任何时候都冷。
天上甚至飘起了小雪。
与雪砚谷相仿,唯独到了冬日里,洁白的雪花才会簌簌地落下,其余的日子并不怎么出现这样的天气。这里的积雪只是终年不化,但也并非足够冷,而是运作的灵场维持着它们的形态。可七月飞雪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六道无常也没怎么见过。
站在轻飘飘的雪花间,揣着袖子的极月君直直站着。他那被黑幕遮蔽的眼望着一处,那儿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她的头上像是乌黑靓丽的长发被厚重的雪覆盖,呈现出一种浓淡不一的灰色。她的衣服也是黑的,如东国的丧服。独她的脸上覆着冰霜的半张面罩。右边的眼球已经完全坏死,她自个儿摘了去,徒留一个漆黑的空洞被封印在冰层之下。
极月君看到她体内灵力的流向,透着清澈的冰蓝。但那回路都是堵塞的、凝滞的,它们被另一种看不到的力量维系、制衡。那样的力量就封存在她身侧的刀鞘之中。
“你出现在这里,可不像是为了归还那件不属于你的东西。”
极月君轻声说着,但隗冬临并不看向他。她另一只眼睛也因体内灵力周转的缘故,颜色显得极浅,乍一看几乎已与眼白无异。可比起极月君,她对现世的一切看得仍算清楚。
“我得把它抽出来……”她喃喃着,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我遵循它的指引,可是……怎么会没有呢?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你距绢云峰是很远的,即便是寻灵脉,也找了三天。”
“你们六道无常,消息如苍蝇嗅到血腥一样快——也像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
“你在寻什么?”
隗冬临又不说话。她沉默许久,在原地发愣。她已在山上彷徨了一整天,却始终没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而极月君是奉命盯着她的,倒也不和她打哑谜,想知道什么便直问了。他也静静站着,同隗冬临一样,头上、肩上,甚至背后负着的无弦琴上,都落了薄薄的雪。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她指着一个方向,“封魔刃告诉我,在这里,曾有一条与修罗道相衔的间隙。可惜我来的太晚,间隙已经消失。看来,并没有形成灵脉什么的东西,或许只是浅浅地出现过,然后消失了。我知道这里有一位山神,本想问问,却并没有见到。”
接着,她终于缓缓将头转向极月君。她的身子稳稳的,一动也不动,头却如猫头鹰一般拧过很大幅度。若是极月君能够看见,想必也会为这诡异的一幕感到惊讶吧。
“你见过她吗……?”
“……”
极月君以沉默回答。
“我心说,人间若是抽不出它,或许,进入修罗道是可以的。降魔杵的记忆告诉我,那位霜月君——便是误入修罗道才抽出了它。世上与修罗道相接的灵脉很多,却没有合适的切口。委实是有些遗憾。算了,机会兴许还会再有。”
“或许吧。”
“我要离开了。附近似是有你的同僚在……我并不想和你们扯上太多关系。”
说着,她便这么离开了,漆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微雪之中。极月君有一丝惊讶,但并不是因为隗冬临的发言。他并非不知道附近有一位无常鬼在,他只是没有预料到,她竟然能感知到那人的存在。要知道,那家伙将自己的气息掩藏得十分小心。
“啧,没想到那个女人竟敏锐到这个地步。”
在隗冬临离开后,忽然现身的红色身影便是她口中的“你的同僚”了。说实话,就连极月君也不是很想与此人有所交集。善于打交道并不代表喜欢,但出于一些不必要的礼节,他仍保持着自己特有的微笑。
“是呢。毕竟你一向如此谨慎,从来不肯让黄泉铃发出声响。”
“啊啊——别误会,我可只打算对她藏着掖着,而没有故意避着你的意思。不过,她这么敏锐,也没能察觉你准备去见山神的事么?甚至,打算带出一件她熟悉的东西……的一部分。还是说那孩子其实心知肚明,只是没戳穿你罢了?”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呢。”
他轻笑了一下,面对着朽月君的方向。
“你准备去找那个老不死的拿些东西吧?落在这里的那柄匕首——封魔刃的一部分。山里的动物找到你,托你去她那儿将这东西带走,好交给那群小朋友手中,彻底摧毁万鬼志,完成骸将军的嘱托……即使在靛霞镇里浪费了那么多,这本书依旧很厚重吧?”
“哎呀,这都被你看穿了,真是不得了呢。”
极月君依然笑着,心里是怎样想的,朽月君当然也清楚。他莫名有些不快。按理说,总笑的人是他才对,可他现在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但多少被打趣得有些腻烦,极月君便说:
“也不知你擅自追查的那个姑娘,有没有如愿见到山神大人。”
“啧,就这一点隗冬临可真是没说错啊,你的消息总传得很快,是你喜爱又喜爱你的毛茸茸小伙伴儿们告诉你的么?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的确,她是想见那位山神大人,聊聊天,长长见识,就如她拜访的许多名家隐士一样。但……看样子,还有一件事,是你并不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