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有些发灰,显得年龄有些苍老,可她的脸依然年轻。她算不上是那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也称不上是风韵犹存的妇人,而是恰好介于这中间似的。她的头发有些卷,不知是不是有些外乡人的血统,连面部骨架也不太寻常。她穿着轻飘飘的衣裳,对这个季节来说显得有点冷了。除非……她生活的地方要再靠南一些。
“我认得你,”女人的声音很好听,“你不认得我。我险些将你看错,误当成是你的妹妹。我知道的,你的名字叫叶吟鹓,与她差一个字,对么?”
这次,轮到吟鹓展现出那种难以抑制的震惊感了。
音乐像是某种麻药,使她将自己的情感暂时封锁,完全注入这枚小小的埙中,又以演奏的形式释放出来。可现在,这种麻药的劲渐渐褪去,在这个看上去温柔善良的夫人面前,吟鹓有种强烈的、想要哭泣的冲动。
但是不行。
不行,不能哭,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人不可貌相,她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对谁也不能掉以轻心,对谁都不能轻易付出信任。这只是她见过第一面的人,还不知说的话是真是假,怎么能立刻交出自己的信任,暴露自己的脆弱呢?这是会被人利用的——像以前无数次,被人狠狠地利用,狠狠地戏弄。
她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这让她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多了几分生机。这位夫人或许注意到她的反常,便追问了下去:
“你果真是吟鹓姑娘么?你……一
定吃了很多苦头。但你好好地活着,没受什么伤,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你的姐妹知道此事,一定会很高兴。我曾与他们一同走过小小的一段时光……抱歉抱歉,我说的太多,兴许吓到你了。我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唉……不,不对,我该想到我是会见到什么人的——”
她的表情变化很快,她说的话难以琢磨。
“对不住……我说了太多你听不懂的事。”夫人抱歉地说,“你若愿意听我说,我再与你说下去……但天色已经晚了,我提议,我们先朝着邻近的村子去吧?虽然一般而言我不会这么做。唉,这些事可真难说。”
再怎么说,一介女流,应该不会怎么伤害自己。虽然这个想法并不安全,但吟鹓决定赌一把——也就是暂时选择信任她。毕竟她仍怀着一丝侥幸:这位夫人,可是提到了自己的好妹妹。无缘无故的情况下,谁会突然对一个哑巴说这些话呢?何况夫人好像很清楚,自己当真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她是如此自然地接受了一切。
于是她便跟着这位夫人一起走了。在路上,她单听夫人做着解释。她说自己是被一阵音乐声吸引的,接着便寻到这儿来。那音乐令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她竟涌起一丝对故乡的思念来,这可真是奇怪。吟鹓没有信任地将埙给她看,她便尊重她,没有追问。夫人说,自己名叫皎沫,曾经与妹妹他们一起行走江湖。吟鹓便知道她是谁了,聆鹓是提过的。不过她也注意到,对方并未完全信任自己,坦诚自己是鲛人的身份。这倒是扯平了。
不过她对自己承认了一件事:一件解释了她为何不愿意寻找村子的事。
她说,自己被无庸氏的人盯上了,这很危险。但迄今为止,她暂时没有被谁找过麻烦,也没有想象中铺天盖地的杀手寻上门来。她不敢掉以轻心,生怕稍一松懈,便连累了吟鹓姑娘。可这荒郊野岭,她也不能让吟鹓和自己露宿街头。至少,让她为吟鹓找一个令两人都安心的住处,那时再离开也不迟。至于她为何如今一人行动,其实也是怕连累了妹妹他们。
而至于为何,她会说出“我该是会见到什么人”这样难以理解的话,是因为她受到了神无君的嘱托……或说指引。
“他找到我,让我去往一个方向,但不说是为什么。唉,向来也是,他一定担心我怕连累你,有拒绝他的可能。他可真了解我啊,如今我见了你,怎么能坐视不管?可他也不够坦诚,若告诉我你是谁,我应当也会义无反顾地赶来帮忙。唔……也难说呢。我真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指不定他真说清楚,我反而顾虑更多。”
说这些的时候,吟鹓注意到她眼中流露出别样的哀愁。她们来到最近的村子,找了一个小小的旅店借宿。但皎沫说,当晚她就会离开,以免招致不幸的事发生。
而就在她提吟鹓付了钱,待她进了房间,安置好一切准备离开的时候,吟鹓拽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