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弥音并不想听对方剖析自己的心理活动。不论她说的一切正确与否,弥音都不想像这样,将自己的头盖骨掀开似的悉数将脑内的东西摆出来,让别人去看。谁也不行。
“……好。但你听我说。你的朋友魉——妙妙,她现在是一个妖怪,是一个恶使!你是知道恶使意味着什么的!我从未怪过你,也从未对你失望,我只是不想让你像现在这样被蒙在鼓里,被一个妖怪牵着鼻子走!我希望你好好听我说,听我把那天夜里没能说完的……”
“行了。我知道啊,她并非人类的事,她早就亲口告诉我了。但这又怎么样呢?开口妖怪闭口妖怪的,你觉得你生而为人,很高贵吗?”薛弥音忽然发出一阵冷笑,“呵呵,我以前真是瞎了眼,会相信你一个奴役妖怪的人是个圣人。”
“我没有。”霜月君捂住心口说,“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不知她的心里感到难受,还是为了表示诚恳。但薛弥音现在看也不想看她一眼。说得越多,弥音就越烦躁。真奇怪,霜月君以前是这样的吗?还是她没能察觉?她怎么这样咄咄逼人,自己心里稍微寻思些什么,她就立刻开口,每个话题都是如此紧凑,她像是被逼迫一样前行。想到这儿,她看到霜月君的脸色黯淡了些,再度张口,又再度闭上。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再说一遍,”弥音一字一顿,“我,不,想,听。”
“……请你再听听我说的话吧。像以前一样,好吗?”
像以前一样?真可笑,以前我是被你骗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打感情牌呢,也不觉得恶心。我是有错,我错的地方可太多了。其中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曾经将你当什么神圣的存在加以崇拜。我当初有多尊敬你,现在便有多厌恶你。求求你,从我眼前消失吧。我已经和我的朋友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我会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假如你不横加阻碍的话。
起初,霜月君选择了沉默,这让薛弥音好受了些。但当她的思想活动接近尾声后,霜月君却又再度开口,且专挑
她不喜欢听的说:
“不!你、你不明白吗?你的朋友是两舌之恶使,是只会离间挑唆的妖怪!她并不是妙妙!她、她不完全是,至少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孩子!”
“是!我现在知道了!你满意了吗?!”薛弥音忽然上前两步,咆哮起来,“但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你与她相处过吗?她是什么样的孩子,你就很清楚了吗?你知道她吃过什么样的苦,又知道我吃过什么样的苦吗?你问过我吗?!”
“……我担心那会再次伤害到你。”
“所以你就仗着你‘无知者无罪’,打着为我好关心我的名义,更加肆意地伤害我、瞧不起我、践踏我的尊严吗?!妙妙是妖怪,我知道了,她是恶使,我现在也知道了。她挑拨离间我们?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之间若真是情比金坚的关系,会一戳即破吗?你怎么从来都是从别人身上找问题,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你自己就身家清白,是吗?”
说别人妖魔鬼怪,你活了四五百岁你就是个有话语权的正常人了?究竟谁才是怪物?!
听到这一切的霜月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感到一阵战栗,不知为何薛弥音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不……她其实是清楚的。现在的她心绪不稳,这不能怪她。她与两舌相处太久,朝夕接触使得她深受妖力荼毒,现在已经很难动摇了。两舌将自己的意志潜移默化地传输给她,这是一个漫长的、需要时间的法术,而她就快完成了。时至今日,已经没有谁,没有什么话,再能撼动她的念头。此刻的弥音坚定地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思考的结果,是她根深蒂固的念头,她愿意对自己每一个想法与每一句话负责。
霜月君深深地叹了口气,百般无奈地说:
“我不与你争辩。我知道,你受两舌的妖性荼毒太深,却并不自知。我不怪你,真的,我相信这一切并非是你所想。过去的弥音,不会像你这样……”
“过去的弥音?你又很了解我了。”她再次打断了霜月君的话,“我真的烦透了你这样的自以为是。别演,真的,别装了,你不尴尬吗?假装很理解我,假装明白我的心意,假装很懂我然后拉近我们的关系,你不觉得恶心吗?你不觉得虚伪吗?别显得你有多宽容了,说这些违心的话也是辛苦你了,但我一个字也不信。我受够你的漂亮话了。”
“……”
霜月君稍加思索,像是在犹豫什么。两舌那边也没有动静,她与天狗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力量制衡,并且移出了一部分精力来观察两人的对话——观察她妖术的成果。
“我相信你说的一切,我也拿黄泉十二月的名义起誓,我没有说谎。”
“你对自己可真够毒的。”
霜月君没有理会她的嘲讽。猫眼石被攥在她早已垂下的一只手中,但她又抬起了另一只手。摊开掌心,里面露出的是更大一些的另一种宝石:一枚红色的珠子。
不远处的隗冬临突然上前两步。连两舌也惊起了一下,又被天狗控制住了。
薛弥音愣愣地看着那枚鲜红色的法器。
赤真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