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君沿着空荡荡的小路,一直走向建筑逐渐密集的地方。镇民们的生活一如既往,忙忙碌碌。最边上的小屋和小院已经荒废了一阵,虽然在这个严寒的冬天还不至于长出荒草,可近来下了雪,只有这一户人家院内还积累着未被清扫的积雪。小房子上一层厚厚的白色,像是随时会被压塌一样。折断的树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截树桩。大概,是被谁家拿去当柴烧了。在这样的时节,人们不会浪费一星半点能暖起来的东西。
等走过这座屋子,年的气氛才开始浓郁起来。现在还在过年,镇上四处张灯结彩,越往里走便越是热闹。她想去一户人家,觉得空手去不好,应该买些东西。但她向来是不会挑礼物的,于是自己又默默盘算,是不是直接把钱留下最好。她在一家猪肉铺前停留了一阵,这是新年为数不多还开张的地方。她还在犹豫,店老板看到她时,脸色却不太好。上一位顾客刚走时他还笑眯眯的,等看到路边的水无君,表情就完全僵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殷勤地打着招呼。这下水无君便觉得不买不合适了,于是在摊前挑肥拣瘦。
“有日子没见您了……”
“嗯。你帮我把那块儿五花称一下吧,有肥有瘦,老人孩子都能吃。”
“……哎,好。”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手脚麻利地将称好的肉捆起来,递给水无君,然后继续赔着笑,不再说话了。
“还没说多少钱呢。”
“呃,唔,不要钱了,应该的。”
水无君微微皱了一下眉,自然觉得这不妥,但也不再与摊主理论,留下比本该给的还要多些的银两走了。其他人看到她,都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就好像大家在守护着一个共同的秘密,唯独水无君是个局外人。就连偶尔谁与她视线相碰,也会立刻错开。敏锐的她早就察觉到异样了,不过她知道,这镇子民风淳朴,没有人会想害她,恐怕大家遇上了什么麻烦。听闻在其他很多地方,有尸体活过来袭击人类的事,这里暂时还算安全——暂时。
她走向熟悉的那间屋子时,老妇人正坐在门口晒太阳。但她脸色很差,很苍白,毫无血色,一副怅然的模样,简直与镇边那棵被折断的树无异。别人家门前都贴了对联,挂了灯笼和红辣椒,她这里却冷冷清清的,简直像是来时那座荒凉的小屋一样。水无君走向她,老妇人早该抬头打了招呼才对,但她没有,她还是坐在那儿低着头,谁也无法映入她的眼中。直到水无君彻底站在她的面前,老妇人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动作僵得像个冰雕一样。这院子附近也没扫过雪,不知是不是她太忙,或是身体不好,还没顾得上打理院子。
见了水无君,她的脸上忽然泛起点血色,但没红一会儿,马上又白了,白了再青,没多长时间是人该有的脸色。水无君刚心说不妙,老妇人就一把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要把她骨头也撅断一样。
“不见了……丫头不见了——不见了啊!”
称不上是晴天霹雳,因为这种事倒也符合街上人们的反应。他们都害怕自己知道这件事会震惊,会悲痛,会勃然大怒。实际上,水无君并不是在那时没有萌生这个念头,只是被她自己及时扼杀了,她总觉得这事儿不可能发生。这镇子是霜月君过去给她介绍过的,十分偏远,但物产丰裕,人们安居乐业,不该发生这种离奇的事。在老妇人亲口承认后,她不得不把这个掐死的、埋起来的念头重新从土里刨出来,拍拍灰,努力让它重新变得清晰。水无君沉住气,艰难地开口问话: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三四天前!”
她抓着老妇人枯瘦的手,皮下没有一点血肉似的,真像三天多没好好吃饭的样子。水无君上次离开的时候,她还算是满头黑发,短短的一段时间就变得花白了。这几天老妇人也一定不好过,她不能再刁难她。
“您先把肉拿着,我们进屋说。”
老妇人僵硬地伸出手,像递来一段树杈,让水无君把东西挂上去。可刚承受了一点重量,她的手就止不住地发抖,肉马上就掉了,上面爬满尘土。她准备弯腰去捡,但水无君快她一步,拎着东西搀着她,回到冷冰冰的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