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告诉她,若是长时间没有写信来也不必担心。等她安定了、不容易被家人捉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再给她写信的。她从一开始出于对安全考虑的反对,到逐渐动摇,再到现在的期盼,扎扎实实过了三年。她真想亲眼看看这大千世界啊——然而这是多么奢侈的事,如今只能寄托在堂妹的身上,让她来代自己了。
忽然传来急促的小跑声。接着,丫鬟拍起了门。
“小姐!小姐,有客人来,老爷让您换身……呀!怎么这就过来了——”
吟鹓陷入短暂的困惑。她站在门边,听到丫鬟急匆匆地拿钥匙开锁。或许是太慌乱了,笨手笨脚地,半天了也没能弄开。接着她听到丫鬟被推到一边,锁子被金属斩断的声音。
斩断……?
门开了,她看到慌乱的丫鬟、紧张的父亲,还有其他急切的佣人们。
……以及正中央那张陌生的面孔。
是个有些可怕的女人。很显然,她是个江湖人,手臂虽然不粗,但肌肉的线条明显是经过锻炼的。这么冷的天,她穿着单薄的衣服,以深黑的皮与亮蓝的布为主色调。虽然雪已经停了,但她头发上、肩上,还有皮质的褶皱里仍残留着未融化的雪。
真是奇怪,她手里拿了半把刀。那是一把切口整齐的障刀。这女人……是用这样的刀砍断门外的锁吗?
等等,不太对劲。
吟鹓的视线最终停留在女人的眼睛上,两人四目相对。
她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马上又闭嘴了。
“在下六道无常。”女人亮出一枚精致的铃铛,“澜未鸣雷·水无君,奉奈落至底之主之命,带您离开。”
“……”
吟鹓的判断没有错,因为她清晰地看到,在这个陌生女人的眼瞳中,有一轮如海上升起的三日月般的光环,散发着模糊而柔和的光。
父亲显然知道她的身份,身边的下人们自然也是知情的。他们可能在自己醒来前已经讨论了什么,现在只是跑来宣布结果罢了。她感觉自己没睡醒,毕竟这件事像做梦一样。她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眼里确乎是有几分不舍。他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不断地叹气。
“我告诉这位无常大人……这一切,我做不了主。”父亲说道,“不是爹嫌你累赘,也绝不是因为你娘的事情……”
男人总是不擅长表达的笨拙的生物,吟鹓倒是很清楚。其实他不用说这么多的,他的眼里写得很清楚。他不想赶走她,他舍不得她,但此外种种复杂的思绪也并非不存在。他的情绪是如此复杂,复杂到不知该把哪个最主要的表情摆在脸上。他的脸从来没这么拧巴过。
“但,这是要带小姐去哪儿呀……”开门的丫鬟犹豫着问,“而且为什么要带她走?”
“你们家小姐诅咒缠身。等她解开诅咒,自然会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然而水无君并没有告诉他们,她究竟要带她去哪儿。她想问,却不想开口。初冬的凉风穿过她,不断地往屋里钻,吹着她麻木的心。
可是……
叶吟鹓回过头,看了看这间小小的屋子。比起下人住的地方,这里算是大的,但比自己原来的闺房小了很多。她又看了看断裂的锁,如摔碎的瓷一样脆。接着,她看了看那送餐的门上的门——像狗洞一样。最后,她看向水无君的刀。
她分明在六道无常找上门前就已经做出了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