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这里是为什么,你们不清楚吗!现在人就在这里,我去和国君说什么,你要我说什么!我找得够久了!”
短暂的沉默。白涯试图在君乱酒脸上读出点不忍,他却背过身,领着恍若无事的霜月君继续走去。白涯摇了摇头,也狠不下心再去看,提步跟上。
在他后面,修罗护卫开始不满,伸手要抓住君傲颜:
“皇家重地,不容你等放肆。你若再不收声……”
“滚开!”
一声怒吼。
兵刃交接的嘈杂声响。白涯三人不得不惊愕地停下,不约而同,转身看去。
君乱酒的女儿——斩马傲颜,此刻她平和的外表被积郁多年后激荡的、无处发泄的急怒与焦躁冲得稀碎。她手中一杆重兵挥舞,虎虎生风,将左近、将一路听得喧哗蜂拥而至,试图控制她的护卫统统横扫,有躲避不及的,甚至被抽得倒飞出去。没有什么能阻拦她。
九天国的穷山恶水不能,修罗还是其他妖异神鬼也不能。她就这样从人丛之中清出道路,提着那杆父亲曾允诺传给她的陌刀,势不可挡地,向她的父亲奔来。
一如十八岁那年。
君乱酒的脸皮在轻轻颤动。半晌,他冷冰冰撂下句话:
“酒囊饭袋,一群废物!”
太快,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君傲颜拖着刀,已经狂奔到他们面前,看那架势,君乱酒若不与她分说明白,她决不会允许他们离开。纵使白涯也来不及采取什么最合适的举动,他只眼看着君乱酒,迎向了奔着他来的傲颜。
就在她迟疑的一刻,君乱酒身子轻轻一闪,让过势头,迅疾地挥手在她侧颈一劈。
霜月君刚挺直了几分的脊背又垮了下去。他无聊地叹了口气。
护卫们灰头土脸地靠近,君乱酒沉着脸将他们训斥一番,最终指着被一记手刀打晕过去的君傲颜说:
“暑热难耐,这女娃想必是神智昏乱,不宜进殿叨扰。你们将她带去御医那里,让她好好冷静一下。”
祈焕和柳声寒也都被这兔起鹘落的几下震住了,还怔在一旁。闻言,柳声寒连忙上前一步,行了个礼:
“友人寻亲心切,今日昏了头脑,冲撞王室威严,万望见谅。她既是抱恙,我们也深感担忧,不如先带友人离去,改日再……”
“你以为陛下很清闲吗?”不等她说完,先前带路的修罗就打断了她,“是你们要觐见王,王可从未要主动召见你们。如今肯赏脸见你们,是给你们面子,希望你们明白这一点。快点进去!”
柳声寒无奈地看了傲颜一眼,与祈焕一道跟在修罗身后,往殿内走去了。白涯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再回头,傲颜也已经被两个修罗架着,越带越远。
他看了看霜月君,对方莫名其妙地回望他,好一会儿,才说:
“看我作甚?与我何干。”
白涯已经给不出反应了。他又去看君乱酒,后者面无表情,不知到底有没有想些什么。他们随他走着,一路上沉默不语。白涯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千言万语憋在肚子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在想,若是他自己,又能否像现在一样把持得住呢?虽说现在还没个定数,就当他是傲颜的父亲——若不是呢?是他自己的父亲,他以当时的情况见到视自己如陌生人般的老家伙,心里又会怎么想?
八成比君傲颜更加冲动也说不定。置身事外,去看别人的故事,总是最能指点江山的。
白涯虽然一路默不作声,霜月君却一反常态地开了口。
“那女人可真是疯了。大约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出现了幻觉。”
“的确,九天国的东西是不该乱吃的。何况,还有许多草木也藏着毒。当地人能适应一些尚不致死的吃食。不过你们放心,给你们准备的,都是万无一失的。”
“听起来,将军不是本地人了?”
“我已在此生活多年,习惯了这些林林总总。”君乱酒面无表情,“在武国,文武百官也没有分明的称呼,就连这声‘将军’也只是个绰号罢了。若不是王给我机会,拉我一把,留了条活路领口饭吃,我怕也活不到现在。”
“那……”霜月君拖长了声音,“将军就不想回家么?”
“九天国早已有来无回,我能在此处谋得一官半职,已是烧了高香。我更不会背叛接纳我的地方。再者,我于故土也并无老幼需要豢养,便无所留恋。驻守本土,为国效力,是我当下的职责所在。话不多说,既然已到了目的地,二位还是好好休息吧。”
“有劳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霜月君与白涯相互对视。
滴水不漏,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