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显得冒犯,只是这些疑问一旦出口,多少有质疑的味道。好在神鸟大人依然是宽和的态度,甚至耐心地给他解答:“以我之见,人类与妖族确是平等存在。你们能平常对待这只混血的小鸟,可谓难能可贵,我亦十分欣赏。”
“然而,人类在这片土地的势力太大了,数量太多了。即使你们很——善良,他们很弱小,当微小的恶汇聚成规模时,也如集群的蝗虫一般可怕。”他的声音变得平白,像是宣读什么判决一样,“你们掳掠资源,挤占他族的生存空间,为自己的同类定下次序,对异族更是不仁……进入我的国度,你们感到不平;在此地之外,我亦看不到平衡。即便是香神、乐神,其他神明的眼里,妖类也最为卑贱,不及人,更不及他们尊贵。我所为的,不过是维持平衡,在我的羽翼下,予以妖异一片净土。可有不妥?”
君傲颜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她的同伴们也一样,即便是眉头紧锁的白涯也沉默着,似乎依然不忿,却无话可说。
“你们不过是过客,离开我的国度,依旧有大片自由的疆域。而在我的国度内,我所订立的规则便是铁律,勿要再妄言。我依然将你们视作客人,希望你们有身为客人的自觉。”迦楼罗无喜无怒地说。他座下的陵歌倒是面露傲意,挺直了背脊,骄矜地瞥了他们一眼。看那模样,恨不得立地就唱起赞歌了。
祈焕摇了摇头,不想再计较。在短暂而尴尬的沉默里,神鸟大人适时地发问:“你们找到我神殿来,可是为了求证此事?路途险阻,若有他求,不如一并说起。”
“有一件小事,我想,于您而言,许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却十分重要,只得冒昧提起。”柳声寒从善如流,立即接下话头。
“说罢。”
柳声寒简要交待了几人来到九天国的缘由,以及寻找神明的渊源,最后道:“香积国的香神大人交予我们一桩考验,也许您有所耳闻。我们奉命寻找九十九株五霞瑛,在贵宝地终有所获,甚是欣喜。只是,香神大人需要活着的花株,可若将那许多五霞
瑛连同生根的矿石掘走,非但搬运不易,也唯恐破坏此处矿脉风水。我们有幸听说,您的如意珠有诸般神异,便有不情之请,望您能以宝珠助我等护花,好完成香神大人的心愿,也算结个善缘。”
她将请求和盘托出,多少有缓和气氛的意图,并不期待这三言两语便能打动迦楼罗。孰料,神鸟大人托着下颌,转了转眼睛,稍加思索就干脆地点了点头。
“无妨,此乃小事,你且上来。”
他使了个眼色,陵歌不大高兴地走过来,伸手请她与自己一道上前。他们都有些诧异,柳声寒也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几人目送她靠近鸟神王座,半跪着恭谨地伸出双手。迦楼罗打出一番指诀,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他眉心的眼上流窜出一缕金光,落在柳声寒的空空手中,似是敷上一层金色——却很快消散。这仪式须臾便结束了,直到她走回他们之间,依然没谁有任何请愿实现的实感:变戏法似的,就完事了?
茗茗好奇地拽着柳声寒的手,反复观摩了一番。柳声寒报以苦笑,大概,她也不大清楚怎么回事。
“这样便好。你们自行去矿脉,将五霞瑛连根掘出,速回香积国。路程虽远,如意珠足以保证这段时日内花株鲜活,一旦及时植入宝矿,即可继续存活。”神鸟大人并不把他们的懵懵懂懂放在心上,随意地挥挥手,“且去吧,山崖陡峭,我让人护送你们到灵脉入口。”
“哎,我们这就走吗?”茗茗转过脸吃惊地问。
迦楼罗笑了:“心愿既了,你们为何还要逗留?”
说的也是……
他们面面厮觑,白涯想了一会儿,说:“还有一事。柳姑娘方才已经解释,我们在九天国寻人,希望有神明的认可作为助力。既然已来到您殿堂之中,不知您是否能……”
“人,总是贪得无厌。倘若看到你们也如此贪婪,我将深感遗憾。”
他们没有料到,显得平易近人的神鸟大人忽然有些不悦起来。
白涯不是很理解,却还是住了口,听迦楼罗接着说:“寻亲心切,我不与你们计较。然而,你们身为多年来进入我神殿的唯一一群人类,我已额外允你们借用如意珠的力量,去与香神交差。除去寻至此处的坚韧意志,与对待共命鸟的善意,我未从你们身上看到其它过人之处,你们对我治下的领土也无有裨益,甚至不大认同。何况,我身为鸟神,并未认可过任何人,你们也并不让我觉得,我需要为你们破例。”
话说到这份上,再纠缠似乎就有些不识趣了。恰好有侍卫匆匆上来,与鸟神低声禀报什么。他们凑成一团,祈焕小声说:“什么认不认可的事儿,不然先算了吧?他一个给妖怪说话的神,对我们已经够客气了,在别人的主场上惹人翻脸,感觉不大好。”
“懂了,你就是怕挨打。”白涯斜眼看他。
“老白你这人别不分好赖啊。”
白涯只觉得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