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朽月君伸来另一只握紧烟杆的手,突然松开。他两指还夹着烟杆,但挂在中指落下来的正是一枚熟悉的环状玉佩。它轻快地在唐赫眼前晃了两下,又被收了回去。
“你什么时——还给我!”
“这下可就要麻烦唐公子跟我走一趟了。”
朽月君晃了晃手,有些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他突然凑近些,将几缕烟呼在唐赫脸上。后者烦躁地摆了摆手,气得干瞪眼,但并不至于在这个时候与他翻脸。他知道,和这个狡猾的老狐狸掐起来没什么好处,他很清楚。
烟的气味泛着微微的甘甜,甜得有些诡异。
不过那玉的确很重要,朽月君也一定清楚。那是唐鸰儿时戴的平安扣,她只留下这个。
朽月君用指甲刮了刮翠玉上一丝不起眼的红色,但怎么也擦不掉。于是他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先前他感觉到楼下似乎有熟悉的气息,可是它现在被刻意隐藏起来了。应该没有走远,只是收住了妖气。这妖气没什么威胁,却令他感到很熟悉。
但这不重要。
天还未亮,微弱的星星还点在夜幕上。但这时候,山海已经不得不赶路了。他们从白天睡到现在,再躺下去,恐怕雪砚谷的追兵都能把他们抓回去了。
不过邬远归怕是没这个心思,他和佘氿应该已经拿到了原本的信。不过,希望他们没有刁难谢花氏……再怎么说,她们也只是被牵扯到其中的。仔细想来,慕琬并不讨厌谢花凌,也不对她的那个决定深恶痛绝。因为如果是自己,要救亲人——别说是自己亲哥,就算是雁师姐,她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黛鸾当真画出了地图,山海和慕琬都不记得原来的细节了,只觉得一眼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儿。或许她真的与如月君学过几年画,仿得是有模有样。但是他们都不太认得这种画法,或许施无弃在还能说出一二,现在只能凭空猜——哪里是山,哪里是谷。
“莫非,这是一个局部的景致,云外镜在这种景色中?”慕琬猜想,“看上去似乎有很多山,难道在群峦之地吗?”
“说不定是黛峦城!凛霄观离得那么近,又是他们的宝贝,我觉得很有可能。”
听到黛鸾这么说,他们二人也不确定。云外镜云外镜,八成就是在高高的山峰之中,遥远的白云之上。这很合理,黛峦城也被群山环绕,但是……上哪儿找一模一样的景色?何况国土之大,群山的景色一抓一大把。怕地图的秘密泄露,他们甚至不敢四处找能看懂图的人去问。这下麻烦可大了,按图索骥都怕要找个癞蛤蟆来。更何况,还不敢保证黛鸾真是原模原样地画下来。
“找信得过的六道无常,倒也不是难事。可我猜极月君也帮不到我们——他若是看懂这幅地图,一定在发觉药箱里有东西的时候就告诉我们。”
慕琬点点头,说:“就算是古老的画法,说不定也只流行于一些小地方。信得过的无常除了极月君,再有就是叶月君了。至于黛鸾她二师父……也不好说。”
“我知道。”山海叹着气,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说只流行于小地方……那么你的大师姐是哪里人?说不定是她家乡特有的画法。”
“在北方呢,不算近。她的家书都是从北方寄来的。”
黛鸾问:“你可曾去过她家?”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慕琬惋惜地摇摇头说,雁沐雪本曾答应她有机会带自己回家乡玩的。
“只是若我们要去……便只有我一个了。”
“哪里的话。还有我们。”
慕琬勉强笑了笑,心情稍微好了些。
于是他们向北,先要绕过整座雪砚谷。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他们一路都走得提心吊胆。好在这两天没见过熟悉的门派装束,这让他们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他们租了一辆马车。车上,他们低声交谈着。
“附近没有熟人,难道说雪砚宗和殁影阁的人还未出发?”
“这很难说。”山海摇了摇头,“你忘了,殁影阁的人可以穿行于六道灵脉。若他们提前看破了地图的玄机,会先我们一步。”
“唉,你说说你们——”黛鸾坐在旁边抱怨,“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就算丢了,也得想办法找回来呀。云外镜神通广大,若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你们就不怕吗?”
山海慢悠悠地转过脸,看着她,无奈地叹了气。孩子就是孩子,懂的还是太少。
“这也不是容易的事。凝聚出付丧神的物件,都很有自己的主见。丹宁仙长是最正直的人,他的所有物不会顺着歹人们的心。”
“你这么肯定?”慕琬开始觉得有些意思了。
“……其实并不。我也只是听他们说的。付丧神性格各异,能有与人有不同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是妖怪,我们也无法揣摩它们的真实意图。不过,既然天下还没有大乱,那或许发现它的是个好人,或者,还没被发现。”
黛鸾越来越好奇了。虽然云外镜作为离奇的神话传说,并没有掀起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可暗地里的争夺真是一点儿也不少。这面镜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值得他们对雪砚宗掌门的家人——女人和孩子,痛下杀手?
也罢,左衽门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眼里只有利益,没有别的。
左衽门的人……
她发出轻轻的叹息,让另外两人都没察觉。
也不知那险些杀掉青鬼的笑面狼,与作为“恩人”却真正杀死了她的朽月君,是否还在上演着猫捉耗子的话剧呢。
他们现在在何处?会来妨碍山海和慕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