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鹓小心地问:“他、他是怎么说的?”
“……就把话说在前头吧。”施无弃的语调变了些,“兴许你们还记得,前几天我曾说有人为我提供了这里的情报。那人正是朽月君。他是地狱火的化身,就连心脏也是永劫不灭的业火红莲。所以对于无庸蓝做了什么,在那夹缝里又发生了什么,他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有可能参与了妄语的行动。但我们仍无法判断他的立场,因为他将相关的情报提供给我,却不说自己的目的。他引燃香炉,让我见证了今日幻影的一角——所以我对几位的出现有所准备。我当时也能判断出,那并非他的障眼法,而确乎是法器的启示。而不出意外,他也会在今天出现在这场战斗之中。我并不知道他的立场。兴许只是观战,也可能另有图谋。”
“……竟是这样一回事。真难办,这麻烦的家伙若是在场,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我们的准备不知是否充分。不过,这与极月君和如月君有什么关系?”寒觞追问道。
“我们都知道那是个麻烦的家伙。而在朽月君找上门之前,极月君便先找到我。他告诉我一件重要的情报:朽月君有可能要为黄泉十二月引进他能控制的人。虽然这是朽月君自己所言,但我们确实……不太认为他只是说说。与普通的引荐不同,他若是拉拢了麻烦的人,再结合殁影阁强大的情报力量,‘十二月’能多大程度以正常状态运行,便是未知数。”
“所以——极月君不希望六道无常再减员么?”皎沫问。
这话或许由她问是最合适的,因为他们都知道,露隐雪见已经离开了霜月君的位置,清和残花·卯月君也已经死去。更不用提闲置至今的叶月君、凉月君的位子。倘若奈落至底之主认定,如月君已经失去作为六道无常的身份,那么对人手的需求便更严重。实际上仅从能够行动的标准来判断,如月君已经不具备走无常的资格。在肉体内残存的魂魄完全散尽后,便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牵住黄泉铃了。极月君起初编撰了一段旋律,将黄泉铃与她的肉身相互联结。如果这副躯体还不能实现定义上的“复原”,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这太残忍了。”
聆鹓这样说。
直接说出近乎“真相”的心声是需要勇气的。其实从唤魂失败的那个夜里开始,他们几乎都已经默默接受了如月君已经“死去”的信息。确实,那之后再做什么事,都像是自欺欺人。即便是与那具身体的主人朝夕相处多年的百骸主,也即将做出放弃的决定。而以这种近乎“不择手段”的方式确保如月君的“存在”,尤其如今还追加了不被“替代”的需求,已经不是自欺欺人能够一言以蔽之的行为。
不如说,后者才是将一切不得不延续的最终理由。
即便许多地方的人们对遗体都十分尊重,葬礼无比盛大,灵柩无比贵重,死去的人们便是死去了,肉体只能回归自然。除了寄宿了生者的思念之外,它已经不具备对生者的价值,只是曾经名为某人的、终将腐化归尘的物件。死人不会动,也不会痛,怎样摆弄都不会反抗,也没有发表意见的能力。但他们这么做,从人道的角度上讲,还是……
还是与无庸蓝没有太多区别的样子。
太残忍了。
如此一来,他们便失去了在此对妄语加以指责的立场。甚至可以说,这样带着目的性的行为,比陶逐纯粹的情感驱动更“厚颜无耻”。他们不会否认,甚至不想去辩解自己“迫不得已”的立场。若有谁站出来对此加以指责,想必,至少百骸主和极月君会平静地接受。
最终,寒觞这样说了——
“能做出这般决定,你们也并不容易。”
“倒也没奢求谁来理解就是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赶到了结界的入口附近。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深红的凹陷,比沙漠的颜色还要暗沉。它像一个流沙的漩涡,将周遭的沙粒源源不断地卷入。但沙粒只是绕着它打转,漩涡并没有扩大的迹象。然而这种程度,也足以让人心生恐惧,不敢靠近。
那漩涡深处有什么,他们还没有靠的足够近。但周围飞扬的猩红砂石,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怪异的郁蓝流光,都耀武扬威似的抵触着外人的靠近。
问萤感慨着:“好强烈的灵场……”
“怎么没见到阿辙他们?”聆鹓焦急地左顾右盼。
“灵流太乱了,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寒觞摇了摇头。
的确,他们附近一个人也不曾看到。降魔杵也不在附近,大约被二人带在身上。
皎沫担忧地说:“按理来说,他们不该贸然前往。果然还是……在开启结界的时候跌落进去了吗?”
偶尔有紫色的火花砰地闪烁,还有噼里啪啦的黑色电流蛇一样恣意舞动。那实在是个让人不安的入口,处处充斥着不祥的气息。若是谁无意陷入,都给人没有生还余地的感觉。
“施公子……!”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施无弃的身影被那狂乱的漩涡突兀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