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谨慎,霜月君想。但对这个问题如此在意,也可能意味着,她是认真在权衡——认真在考虑答应霜月君先前的提案的可能性。想归想,她仍是有些困惑地发问: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与凛天师有交情,这你是知道的。在这件事上想拜托他提供帮助,并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有一件事,也许你并不清楚。以前凛天师来过这里,想进入殁影阁进行调查,但是被人拦了下来,没能进去。”她随口说着,“狗拿耗子的事,这些个江湖义士可没少干。啊,别误会,我并无针对凛天师的意思。”
所以在殁影阁的内部,确实藏了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咯?霜月君敏锐地察觉到。她问:“难怪我把你喊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说话,你也轻易地答应了我。这对你来说,莫非是正中下怀的提议?”
“您可真是说笑了。”叶雪词淡淡地说,“你看那城镇村落,哪家哪户不装个门儿,落个锁儿?莫非他们都在掩藏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么?私闯民宅这事呀,放哪里都说不过去。难道你会甘心轻易给别人亮家底?那可真是太大方了。”
她的话语本身堪称是滴水不漏,可霜月君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蒙蔽。这一点,叶雪词大概也不会不知道,只是她们双方都很清楚,这些话就足够暂且堵住霜月君的质疑了。
但质疑是不会如此随便被打消的……光是
凛天师同样怀疑殁影阁,甚至亲身造访,这一点就足够霜月君保留态度。她自己所知的信息也不少,譬如殁影阁那座化尸池——她几乎可以认定,引得各处人心惶惶的疫病,便是由这里诞生,散逸开来的。
还有近年来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另一桩祸事,与殁影阁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偶人可是殁影阁明目张胆提供给了无常鬼们的技术,而它的制造根源,也应当仍旧埋藏在殁影阁的领域内。
她听附近的妖怪说过,青璃泽的土地时常冒出怪异的烟雾,裹挟着不祥的气息。后来如烟雾一类肉眼可见的异象,倒是销声匿迹,不再被目击,可那特别的、诡异的气息仍然盘桓在植被水泽间。那些烟雾是真的不再存在了吗?霜月君不这样想。障眼法可是稀松平常的法术,若殁影阁的人将其用于遮掩,绝不会是令人惊讶的新鲜事。
这些都是霜月君早就想过的事,光是冲着殁影阁已经拥有的重重疑点,她也还应该再努力尝试一下,能否至少打探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端起茶盏,再度试着以自然的语气询问:
“殁影阁的家底,我也略有耳闻。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恶使吧?似乎是恶口的恶使?他现在也像你一样在给殁影阁做事么,还是另有安排?”
“……”
很可惜,叶雪词早已心生警觉。这种警觉非但难以被霜月君三言两语打消,反而随着她进一步的提问水涨船高。
“他早就离开殁影阁了。”叶雪词不言不笑地静静盯了霜月君一会儿,才以不快的口吻回答,“打探他人的内部消息,还是有个分寸为妙。”
“我就随便问问,毕竟你们殁影阁的老人们,也是我的老相识了。比如那个佘氿——他不陪恶口一块走吗?”
叶雪词的眉头皱得更明显了。她的情绪直接转变成了稍显尖刻的讽刺:
“您倒是很有闲心,关心别人的家事。您自己的家事如何了?你自己造就的麻烦,似乎还没有收拾干净呢。”
霜月君并非没有准备,拿绮语的事刺激她的人不差这一位,也不少这一次。可当叶雪词当真以此作为尖锐的言语武器,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刺痛的不悦。
要冷静。她轻轻告诉自己。这只是干扰思考的手段,而她要做的正是解决一些麻烦。就算没有确切的消息,她也应该根据已知信息做出猜测。
她不如想想,叶雪词不肯正面回应,这是否本身就暗示着答案?再结合附近的妖怪说过的,已经有段日子没见过佘氿了……这倒是能和他跟恶口一块走了的可能性对上号。如果他不在殁影阁,那里人手变得紧缺,也就情有可原,而这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地导向叶雪词要从殁影阁直接过来的结果。
倘若没有意外,恶口本来是应该有人监视的。比如如月君,抑或是莺月君。只是现在……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那边当真是脱离监管了。
笃笃笃。
茶屋的门忽然被叩响。霜月君望过去时,叶雪词已经开了口:
“进来罢。”
来的是殁影阁的人。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