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归鸿心中的躁动无法平息。他总是恨得发痒,牙根和手指都是。若他还是寻常人类的话,这样的力道足够把牙咬碎十次,把手心穿透百次。他不知自己在为何愤怒,便只能归咎在神无君身上,即使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而在看到天狗亡骸的时候,这份烦躁感也并未得到半点平息,甚至愈演愈烈。
今天是月圆之夜,前两天的月亮更加明亮,尽管那时候的月亮已足够清朗。月亮实在太亮
了,亮得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它让这片荒原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白,像是下了一场大雪覆盖一切,即便还远没到下雪的时候。四下太安静,一丁点小动物甚至昆虫的声音都听不见。
月光照在两具交错混乱的尸骨上,上方泛起细碎的珠光。
它们有一小半埋在地下,想挖出来不是容易的事。可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这点小问题是无法难为他的。他伸出手,拨开一块看似属于人类的骨头。
心中的躁动停止了——几乎连着他的心跳一起。
一瞬间,尹归鸿的脑内闪过了无数画面。那些场景太复杂,太真实,又不那么真实。这些东西能被称为记忆吗?反正不是尹归鸿的记忆。耳边出现了一些幻听,像是所有人的声音同时叠加在一起,声音不大,却蜂群般嗡嗡作响。他发疯似的挥舞手臂,试着将脑海内的东西悉数清理出去,可怎么也无济于事。
他头痛欲裂。
腰间的烬灭牙似乎察觉到持有者的异常。它在刀鞘中不断震颤着,尹归鸿却无法控制自己伸手拔它。他有种感觉,他不愿承认,这种感觉可能是……恐惧。是的,在短暂的死一般的平静后,成倍的焦躁与不安席卷而来。他只想让这一切停下,不计任何代价。
他怕自己拿刀挥向自己。
很快,他被这个念头吓住了,另一重恐惧压住了前一种。接下来,属于妖怪的敏锐的感官令他察觉到身后有一丝异样。他嗅到了独特的气息,是他尚是人类时所闻过的。他很惊讶自己有能力记住并解析这种味道。
同时也很惊讶,自己在瞬间便做出了抉择。
他迅速抽出了靴侧的刀——那把属于猎人,而不属于眼前这人的刀。
确切地说,是短刀。短刀以足够的力道刺穿来者的手掌,刀锷紧紧抵在掌心。他刺得很准,正中央,就算特意测量也很难这样完美。冰冷、坚硬、锋利的刀刃,温暖、柔软、细腻的皮肤……两种固态之间,猩红的液体缓缓析出、蔓延、滴落。
但他被情绪所支配的全身的力量,都被这仅仅是普通地抬起来的手掌所遏制。
他紧盯对方同样猩红的眼。
“你真该借我的眼睛看看,你的眼神像个失控的怪物。还是说,你已经是了?”
朽月君突然用力攥住短刀的刀锷,像是一点也不痛,也一点没受到伤害。纤细的手指擒住刀锷,又生生别开丢到一旁。刀柄与地上的尸骸碰撞,发出奇怪的声响。
尹归鸿下意识后退一步,失去控制的情绪逐渐趋于稳定,或者……被另一种强大的什么存在压制住了。朽月君向左歪着脑袋,又向右偏去,轻转着手,看着里面源源不断地溢出血来,却不急于治愈。他那灼热的视线又立刻刺到尹归鸿的身上。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归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问什么。他有很多问题,但一件也说不清楚。朽月君在原地没动,银色的月光被他的红衣吞没。他抬起另一只手,一枚被绳子拴着的玉佩坠了下来。
“你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