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奇异的巨响过后,聆鹓并没有迎来预想中的袭击。她的手臂还僵在半空,双目仍然紧闭。慢慢地,她试图张开双眼,看向之前迎面袭击的偶人。令她意外的是,那偶人竟然被打出一丈远,胸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它已经倒下了,但四肢都以奇异的角度翻折,像四条桌子腿一样将自己的身体重新撑起来,而中央就是那黑漆漆的洞。陶片裂了,破碎的部分落入它自己的体内,随着它的挣扎发出摩擦声来。它像是垂死挣扎的人类一般——更像那些被袭击到要害,却没有死透的活尸。聆鹓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虽然不像高度腐烂的活尸那般恶臭,却也足够令人反胃。像生锈的铁混杂着海鲜的腥臭,她很难形容。她捂住嘴,防止自己就这么吐出来。
这声响令那三人也停了下来。他们不再进攻,只是简单地抵挡偶人的攻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将一部分精力转移到这处声源,并看到了令他们惊讶的一幕。这当然值得惊讶,因为三人各自都使劲浑身解数,却没有一人能成功将偶人打烂,聆鹓竟轻易做到了这点。
或许……她能做出来,才是正常的。
她那活死人的手蕴含着比任何人所想更为不凡的力量——糟糕的是,敌人也注意到了。聆鹓隐隐觉得,之前随意注视着自己的
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若说之前谰放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一马的话,现在他便要将其视为威胁了。很多偶人朝着她冲过去,她的朋友自然也料到这点。谢辙与寒觞都拿着剑,如月君凭借赤手空拳,三人聚拢在她身边,挡下那些偶人的袭击。即便缺了一条右臂,如月君还是靠单手给偶人使了一记沉重的过肩摔。她对自己的躯体仍支配自如,正如从未残缺。她随后对谢辙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它们的攻势没之前猛烈了?”
“似乎有,可它们也会受到恐惧的影响吗?”
寒觞说:“我看它们不可能有恐惧才对。”
的确,若是人类对自然拙劣模仿的造物,也能拥有与自己相似的感情,那样的话,阎罗魔早该收拾了它们才是。这是对规则的挑衅,也是对生命的亵渎。虽然无庸氏所做的亵渎之事已经够多,但这种程度,他们大概还没这水平。
庭院比起先前昏暗了一些。
“……嗯?”
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满月不知何时完全被藏进云层中,似乎不再对下方精彩的战斗有什么兴趣。他们注意到了这点,也纷纷抬头看向天空。偶人的行动慢了些——比之前更加缓慢,也更加无力。
“我知道了。”谢辙说,“先前庭院的阴气由槐树稳定地提供……但如今槐树被破坏,驱动它们的灵力则来自于月光。倘若月亮被遮挡起来,它们的力量自然就……”
说罢,他忽然将剑竖在面前。他两根手指夹住剑身,自下而上,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他将风云斩用力一挥,剑指长天。刹那间风起云涌,更多黑云层层堆叠,将月亮完全隐蔽起来,丝毫光芒也不曾外泄。一瞬间,庭院内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黑到连身边友人的面容都无法看清。同时,那些偶人行动时发出的声音变得十分僵硬,它们更加迟钝了。很快,有偶人倒下的声音传来,接二连三。
黑暗中,谰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你们是要聪明些……比尹家、还有我们家里的一些废物中用许多。只是你们站错了队队伍,这令我十分惋惜。”
除了如月君外,他们只能靠声音来辨别谰现在的方向了。幸运的是,他暂且没有轻举妄动,还老老实实地站在原来的地方。接着,他又说到:
“你们也很幸运,那把剑,站在你们那里。但是……即使是兄弟,也会反目,对吧?”
霎时,聚拢的云层突然破开一个大洞。几乎所有的月光都凝聚到这一点上,争先恐后地从中涌了出来。远远望去,这里有一道明亮的光柱打到地上,而天空的云层就像是被捅破一个洞的黑纸,背面的烛光从中疯狂流窜。
然而为这道光芒开路的,却是一个漆黑的影子。
庞大,迅猛,扭曲。
尚未安静太久的夜中,一阵破天的嘶吼自上而下,逼近这方庭院。它沙哑却有力,刺耳无比,如劣质破损的器乐演奏出宏伟的乐谱。伴随着声音的主人的降临,漆黑的云层也以那个空洞为中心逐渐扩散、融化,将全部的月光重新洒在这片大地上。
这片方才迎接了一记黑暗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