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他妈给老娘装孙子!”
陶逐突然发难,她一把拽住施无弃的衣领,恶狠狠地向下拉扯。他必须承认,这女人的力量很大,简直不像是能从那纤瘦的身子里爆发出来的。他没有躲闪,因为即便如此,施无弃依然有随时制服这个疯女人的自信。现在反而不要做出激怒她的举动,否则不知道她——和那边的尸体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谁要什么役尸之术!我找你从来就不是为了这个!禁忌?去他妈的禁忌!别以为老娘不清楚你都做过什么腌臜事!馋着这具完整躯壳的厉鬼很多,不乏那些想要报复我的人。我能抑制一时,但怎么能控制他一辈子?返魂香——我知道这个。如月君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她就像个活人,会说话会走路的活人!你是怎么做到的?告诉我!”
她近乎咆哮,眼里遍布着红色的血丝。施无弃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然后生生从自己面前别开。虽然这个疯女人力气真的很大,但与百骸主相比还是远远不够。他捏着她瘦弱的手腕,像拿着刚撅下来的细树枝一样轻松。比起先前,他的表情更加肃穆。
“我没和你开玩笑,这不是什么简单有趣的事。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这件了。虽然如今的后果我能接受,是因为作为六道无常对她而言确实是不错的归宿。利用返魂香所复活的人,没有丝毫理性可言,就像——就像外面的活尸一样。你兄长的灵魂恐怕早就投胎转世了,那返魂香能召回这具身体里的,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以为绀香梅见恢复理智的过程有多容易?但她已经不再是她了
,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个体,而且是特例。你想要的是什么?陶迹活过来,你能接受他像个没有思想的动物,行尸走肉一样地活;还是能接受他有自己的意志,但不是你的?你根本没考虑过!”
施无弃的语气越来越强硬,态度越来越凶狠。他甩开陶逐的手,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步步紧逼。陶逐不断地后退,露出茫然而仓皇的神色。
“我——”
“古往今来,想做你们这档子事的人多了去了,甚至有人找到后世妄图强行拽出那部分灵魂,丝毫不顾及眼前活生生的人会傻会疯还是会死。你不在乎,也不在乎能唤回的东西是什么,你只要他像个生人就行了,是吗?那么排长队的厉鬼随你去选!你也毫不在乎死者本人的意愿是否想活。我做过一次蠢事,我认了,但我不会做第二次。你也一样,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寻找一个寄托。你当真想让他活过来吗?未必。你上次来时,我是信的,但现在的你已经不同了,可能连你自己都不曾发现。你愈发自私自我,却毫无自觉。”
直到她的后背撞到厅堂另一面的柜子上,她才僵硬地停在原地。整个柜子与柜里的东西微微一晃,传出细小的响声,可能有什么在里面被碰倒了。施无弃那仅剩一只的眼释放出百倍的压迫感来,让陶逐喘不上气。但他不再紧逼,而是再度叹息,转身走向最深处的长桌走去。他到后面的屏风边上,在进里屋之前,这样说道:
“请回吧,不要再来找我。”
就在此时,陶迹忽然扑向长桌前的铂银香炉。施无弃瞳孔放大,在下一刻从袖中甩出一杆折扇。扇子狠狠打到她的手上,她下意识地抽回右手,又立刻伸出左手。折扇被看不到的力抽回去,重新回到施无弃手上。他一抖折扇,将扇面张开,用力扇了一下。清风让银香炉里散发出的烟雾变成一双手的样子。它们虽然没有实体,却死死扼住了陶逐的手腕。她很痛,却依然十分用力,全身都颤抖着与烟作斗争。
“虽不知你从何得到的情报,但别逼我切断你的手。”
他恶狠狠地说。
“哎呀——怎么这么黑啊?点灯啊。”
很突然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两人同时回头,看到新客人前来拜访。但乍一看,她可有点吓人。她个子矮,因为脑袋被砍掉了,左手臂正抱着它。刚刚的声音就是从这人头里发出来的。她的左手很忙,还抓着一截胳膊,大约是断掉的右臂。就连走路的时候,她也一瘸一拐,可能有条腿也受伤了。若不是她还能逻辑清晰地说话,真让人以为活尸入侵蚀光阙了。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这次有点糟,我自己弄不来。悭贪的式神下手也太狠……”
“绀香梅见?!”
无弃话音刚落,陶逐的脸色变得可怕。她龇起牙的时候,简直像某种捕食前的猛兽。
“快走!”
“啊?”
“既然你这般不注重我所珍视之物,我也要毁了你重要的东西——阿迹!”
距离两方都还有一段距离的尸体转过身去,面对着来者。步入光照的范围,如月君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她正愣神,陶迹突然就冲上前来,一副要将她撕碎的架势。她一躲闪,手脚却不利索,脑袋不小心滚出去老远。
“哎!这、这是怎么了?我看不见——”
施无弃将扇柄磕在桌上,借力合扇。单手撑桌翻了过去,眼神凌厉得可怕。
“冥顽不灵,固执己见。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