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君在山中找寻了一段时间,觉得口渴了,便在一处石滩停了脚步。这石滩是一条河流的底层,春天快到了,水位已经比之前要高了些,但还不能完全覆盖这些碎石。她走到那条潺潺的细流边上,到这个时节,它已经不再会断流。水无君弯下腰,捧了一抔凉飕飕的水泼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才喝了几口水。
接着,她直起身,随便抹了一把脸。身后有人,她知道,是刚来的。她打听的时候,山下的人只告诉他,过去这里住了一个老猎人,带着一个青年,但老猎人去年死了。这么久过去,好像也没人看到青年的影子,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已经离开了。
不过水无君现在知道答案了,他没有走,他就在这里。转过身,两人面对面打量起对方来。青年穿着一身黑色狩衣,里面是稻草金的小袖。这算是稍微有些档次的装扮,颜色应该是慎重考虑过的,正如虎豹般易于潜伏在荒草间窥视猎物。自然,青年也在审视着她。若看不出那三日月的瞳环,至少也能猜出她近似刺客的身份。他一定能看出来,他的眼神是这么告诉她的——正如虎豹与涉足领地的外敌周旋一样。
“你是当地人。”水无君道。
“你是外地人。”
“是了,”水无君接着说,“我想找一个人,他应该在这一带山里。但听山下的住户们说,山上只有您一家猎户。也许你看到过。”
“什么人?”他的眼睛仍死死盯着她。
“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水无君亮出了黄泉铃,“总之是一位六道无常。”
“……找他做什么?”
“这你便不要管了。”
“你不像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青年并不能称得上是一位好打交道的人,水无君已经感受到了。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间,水无君从这位青年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手中的这把横刀也泛起了异样的温度。有一种预感从她的心中浮现,但她不肯定,也不能直说。她皱起眉,离青年近了两步,对方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是……!”
水无君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我是一个猎人罢了。”青年提起右手的桶,“我现在该打水了,还请你……”
“尹归鸿?”
这下,尹归鸿彻底警觉了起来。原先他还不是很在意,至少——没有那么在意。虽然这个女人来自很远的地方,还一身不加收敛的杀手打扮,但既然也是六道无常,应该就不是会来追杀他的人。毕竟朽月君所告诉他的,只有特定的某人才是他真正的仇人,而此人常年独来独往,与其他的无常鬼很少打交道。可这个女无常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还一副很了解自己的样子。这下,他便不能当做无事发生了。
他的手挪到腰间,那里有一把普通的刀鞘,只是长得过分,且鞘中容纳的并非是一把普通的武器。水无君的视线迅速盯上那里,自己的手也慢慢移向武器。紧接着,两人在眨眼间同时拔出兵刃,气氛陡然升温。突如其来的战意在二人间迂回,尽管双方都不清楚对方的目的。
“烬灭牙?”
水无君一眼认出了这把神兵,眼神凌厉得不像话,这便令尹归鸿更觉得危机。水无君很清楚这把刀从何而
来。它出自上一任水无君之手,后在五百年前鬼女千面一役中,伏松风待牺牲,其余的武器被朽月君奉命回收。而属于那些武器之一,意为畜生道的“烬灭牙”就在此人手中。他出现在这里,那么这一带的那位无常究竟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真是最坏的选择了。
别说找他帮忙,这家伙不给人添乱就不错了。水无君的眉宇间露出不悦,尹归鸿料到她已从这把刀知晓了另一位无常的身份。不过尹归鸿并不知道朽月君在不在附近,其中一种可能是他在,甚至很近,正于暗中观察,但绝不会露面,更不会出手相助。他是个热衷于制造并欣赏混乱的人,虽然是自己暂时的合作“盟友”,但归鸿已经基本摸清了他糟糕的个性。
“你真是受到了不得了的人的帮助,”水无君绕步缓行,“那把刀并不是你的东西。”
“我知道,我只是借来用。”尹归鸿也错步追行,“反正也不是你的东西。”
“你可知他为何要将此物给你?”
“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他能帮到我,而你不会。甚至你现在反而一副妨碍我的样子。”
绕了一阵,两人的位置已经与之前不同了。但水无君忽然收起刀刃,大概是不想在这里与他发生冲突。她虽也不像是打算好好谈话的样子,可已消了杀意,尹归鸿能感觉到。不过他并不打算就此懈怠,给对方可乘之机——万一只是迷惑自己呢?这可不好说。除了自己,谁也不可信。水无君轻叹一声,双手抱臂,问道:
“那我问你,你身边可有什么本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尹归鸿下意识想说没有,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或许这个女人指的是那来路不明的玉质平安扣。那的确不是他的东西,朽月君承认是自己当年放下的,但没有说过为什么。尹归鸿也不喜欢追问,不喜欢请求,不喜欢自己屈尊而他人得志,便也不问。若真是很重要的东西,到时候朽月君自己便会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