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君!!”
飞奔而来的路上,寒觞看出她的异状。实在怪不得她反应太慢,而是两舌的速度太快了。那些与武学相匹配的体能,也由这个瘦小孱弱的女孩的躯体完全继承。若是真正的人类少女,终归会受到肉体的限制,无法发挥出降魔杵最大的力量。可她是个妖怪——至少一开始不是人类。
六道无常是不会死的,但她若是被这样的攻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她还是输了。在六道无常漫长的生命之中,一次的胜负输赢似乎没什么意义。他们无法迎来死亡,就连降魔杵也不能令他们魂飞魄散。何况霜月君身上还带着法器蓝珀,不论肉体受到怎样的攻击,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如初。可她要是败了,败这一次,其他人还能控制住局势么?未来的人间还有安宁可言么?或许有朝一日,两舌终能被制服,但每两场交战之间的空隙,所会牺牲的人类、所能引起的混乱、所能带来的不幸,真的能因最终的胜利而一笔勾销吗?
那一瞬间,旁观已久的薛弥音看着她定格的身躯,产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她会痛吗?
她的肢体即便碎成肉沫,也能治愈成完好无
损的模样。哪怕是被魇天狗袭击的睦月君,哪怕是被掐碎头颅的卯月君,哪怕是在灵脉中被碎尸万段的如月君……他们都能重新以完整的姿态重现人间。这就是他们的特权,是奈落至底之主,代表所有人类所赋予黄泉十二月的特权——尽管没有问过任何一位人类的意见。
是何等的傲慢。
可是,可是啊……
薛弥音并非在幸灾乐祸,她竟一丝畅快也感觉不到,这令她自己也有些疑惑。但她就是止不住地想,这样的走无常们,这样的霜月君……
还是会痛的吧?
漫长的时间将他们的一切棱角打磨得平整、光滑,令他们拥有对万事万物麻木不仁的权利。是的,的确有无常鬼变成了这样的模样,但更多人没有。这就是阎罗魔选中的人,这就是难以丧失所谓人性的人。
人性到底是什么?
在弥音的大脑飞速地闪现过这一切后,最后被抛出的问题,与一声脆响同时出现。
“咔——”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清晰得令人觉得不妙。
霜月君的脸色白得像个死人,可那终究不像是痛的。接着,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一阵怪异的蓝光从她的腹部闪现,或者说……炸开。它是在空气凝固了一瞬后突然迸溅而出的,像是一个无法再承载更多水压突然爆裂的瓶子,而蓝光就是里面的水。
这光的颜色让寒觞觉得熟悉。毫无疑问,这是那个法器所散发出的光泽。可是这阵光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凛冽。它不再柔和,而是充满了一种特别的力量,像是要将世间一切有形之物斩得粉碎。它凌寒、坚硬、无情,比起光,更像一团爆发的蓝色火焰。
一团溅射的蓝色的血。
它碎了。
它碎了!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的心中炸开,而且在这时候,就像所有人都同时听到了其他人心里的声音。毫无疑问,这个声音便是那冷冰冰的三个字了。这样的信息如爆炸,如雪崩。它穿透了绢云峰的一切,以此地为圆心,扩散出一团盛大的“波纹”。不论站在天光之下,还是躲藏在隐蔽之中,只要是活物,都感受到了蓝珀穿透一切的力量。这股力量将所有活物的心声连接起来,让他们的耳边如此吵闹,脑内如此喧嚣。
大到两舌的疯狂,绮语的困惑,霜月君的迟疑,谢辙等人的茫然无措——小到此时正在捕猎与被捕猎的雪山居民的本能——所有生命的全部想法在这一刻被连接在一起。但那太庞大,太复杂了,没有任何一种智慧能将其做出恰当的归类、筛选与理解。但毫无疑问的是,寒觞知道,包括谢辙他们所有人在内,恐怕都已经得知了这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法器已毁。
别出事啊……
别出事啊!
已拼尽全力赶到现场的寒觞发了疯般地在内心祈祷。他跑着,跑着,一刻也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