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谢辙第一个醒来。夜里头寒觞回来了。他起身去敲皎沫与问萤的房门,他们简单地收拾一下,就准备出发了。几人本来不打算打搅老头子,没想到他也醒得很早,刚好打了照面。大概这就是人越老,越没有瞌睡吧。这老头自始至终都没有过问他们从何处来,准备去哪儿,要干什么,大约是真的不想关心。可是他又是个实在的好人,为他们烧水,提供住处,还在今早塞了些干粮——明明他自己维生的柴米就已经很少了。
他们百般推辞,最后装作拿下来,往山上去了。中途寒觞找机会溜回去,趁老头没注意,偷摸放回了小屋的窗台。那条米黄色的老狗看到他,眼里是有些警觉。一妖一狗僵持了好一阵子。最终,那老狗并不叫唤,挪到别处晒太阳了。昨夜一整晚都在打雷,间隔却很长,每次都是人刚要睡着了,却又将人吵醒,恼火得很。
他们在山口等待寒觞回来的时候,谢辙这样说了:
“这老人家也真可怜。明明有两个儿子,还都成家立业了,却没有一个带他走。”
“倒也不是这样,”皎沫解释道,“昨天我和问萤还同他聊了一阵。据说,两个儿子都想带他离开,去那些光鲜亮丽的城池生活。但他自己不愿意……因为这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年轻时就靠上山采药为生,对此地很有感情。他甚至说,直到食月山完全塌陷,他也不会离开这个地方。儿子们拗不过他,又要考虑孙子孙女的未来,便离开了。”
“这样啊……”
问萤站在路边,没有参与讨论,只静静地等兄长回来。天完全亮了,在这地势略高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两户房子升起了炊烟,大约有老人慢吞吞开始做饭了。过不多时,问萤扭头看向谢辙,问他说:
“昨晚我听到兄长离开房门,这事您知道么?”
谢辙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一怔,意识到这丫头耳朵是真尖。但仔细想想这也很正常,毕竟她和寒觞一样心系温酒的事。问萤这丫头,竟然还没寒觞“冲动”,至少克制了自己半夜冒险的念头,可真不容易。该说,还是寒觞仗着自己有点本事,才更胆大吧。
谢辙很快整理思绪,对她说:“我也不会骗你……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他半夜还是回来了。他与我说,神无君刻意将他甩掉,没让他跟上去。”
“噢,我也记得。他出去之后,我就一直没休息好,半梦半醒的。后来隐约是感觉他回来了,才敢睡过去。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样子,什么都没发生……”
说到这儿,寒觞远远地走过来了,几个坐在路边石头上休息的人陆续站起来,拍拍土,商量着往山上去。天空放晴了,太阳重新出现,又多了几分夏天的气息。只是这食月山太过荒凉,让人打不起精神。
“你昨天跟神无君走了那么久,知道路么?”
谢辙问他。
“你自个儿看,这陡峭的山哪里有路。人们不过是顺着稍微缓和的地方,经年累月地走罢了,瞧它多崎岖……先顺着这条道走吧。昨夜的气息,我还能寻到,这次顺着神无君的方向走就对了——除
非他又摆我们一道。”
“应该不会了。”皎沫笑着说,“不然,他也没必要特意同你们来南国。虽然他一向是恨不得自己把事情全包圆儿的性格……什么事让别人做,他都不放心的。”
“哈哈哈,太有能力的人是会这样,看不上旁人做事的。”
他们一路走,一路说着,慢慢朝食月山上去。渐渐地他们都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地爬坡了。这坡着实陡峭,或许在过去土层就很稀薄,如今经过自然的锤炼变得更加贫瘠。许多有棱角的岩石裸露在外,还不够圆滑,让他们可以伸手攀附。
“昨天你走的时候,这路有这么难吗?”
“说实话……道理上是一样的。”寒觞回答皎沫,“大概是在晚上,路看得不清楚,我还在与神无君说话,上山的时候便无所畏惧。如今我看得出这路有多难走,便影响了步子。不过这对我们狐妖来说算不上什么问题。是吧问萤?”
“呼、呼、呼……啊?啊啊,是啊。呼……”
问萤气喘吁吁地应答,当真不给做哥哥的面子。
又爬了一阵,寒觞的脸色愈发凝重。他开始不安,因为他不再能嗅到神无君的气息。隐瞒也没什么用,他将情况明明白白地告诉其他人。大家都有些气馁,也随之感到不安。神无君夜里不过是侦察情报,现在到了正午还杳无音信,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食月山实在太安静了,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这反而让人更担心了。
但现在退缩不是办法,他们不得不继续向前。至少要到山顶去,看看那传说中的裂谷。这天刚还晴着,此刻又突然昏暗下来,却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只像是快到了黄昏。这怎么可能呢?想来,只是高空中的尘土太多,遮蔽了太阳,制造出迫近傍晚的错觉。这一切,应该也是此地纷扰的灵力流所致。
“……我有点晕。”
“怎么回事?你的体力好像越来越差了。在雪山,你都不曾锻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