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惠一头靠在枕头上,嚷嚷道:“太复杂了。这么早结案,本来就很蹊跷。”
“可不敢乱说哟。羿厅长还是很有手段的,那些帮会比过去要规矩多了。反倒是有传闻说,一些案子查到最后,如果现行法律无可奈何,他们会……贯彻自己的正义。你懂吧?”
“你之前提过。但再怎么说,听上去也太儿戏了。我家那边是小地方,报警都没有用的。别说丢了东西,就算丢了人,也没有办法。”
“别拿曜州比呀。全国第二繁华的大都会,警察不管事,还有哪里的警察管?你想,厅长是军阀的女儿……”虽然没有旁人听,启闻还是压低了声音说,“前厅长被收拾了,新来的自然要想办法让人信服。羿帅要在曜州立威,必然要上手段。飞机坦克开不进来,放几只鸟还是做得到的。掌握一座城的暴力机关,就是掌握了一座城的骨架。生的肉是好是烂,流的血是纯是脏,都要被这幅骨架牵连。”
不到三十岁的女人担任全国第二繁华的大都会警察厅厅长,没有门路是绝不可能的事。虽然局势已经趋于平稳,但在许多地方,战火仍然一刻也不停歇。旧日的王朝已经覆灭,高高在上的天子统领江山,已经是爷爷奶奶口中“年轻时的故事”。一切仿佛回到诸侯分封的时代,“封地”名义上听从“京城”的指挥,实则军阀割据、各自为营。
说实话,往日的首都是否仍算得上“第一繁华”的名号,还是有待商榷的。只是人们都心照不宣,对此闭口不谈。朝廷丧失管控权后,曜州城早就开放港口,与西洋人做起生意。几十年过来,一切都发展得太快。别说外地人,就连土生土长的曜州人也时而觉得恍惚。
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
两人同时一激灵。他们先相互对视一眼,低声交流道:医生?不知道啊。正要发问,紧接着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不好意思,方便进来么?”
“你是……”
梧惠回想了一下,这不像上午那位护士的声音。那究竟是谁?
那人推开门,不多征求意见就径直走来。她长发披肩,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领口、袖口和衣襟都有标志性的金边。警帽上的金属反射夕阳,光柱短暂闪过梧惠的右眼。她眯起眼,看着这位女警员向她靠近。真不愧是警务人员,到人们下班的时间还这么精神抖擞。
“晗……羿警员您好。”
启闻猛站起来,向对方欠身鞠躬。梧惠不自觉地坐正了一点。
“羿……”
“哦,她是警察厅的联络员。我们采访时认识,你们应该不曾见过。”启闻立刻换了一副精神面貌。按照梧惠的了解,算是进入工作状态。他继续介绍:“羿小姐为人随和,私下我们都直接叫名字的,刚不小心说漏嘴,希望不会冒犯……”
“没事呀。”女警员爽朗地说,“您是梧惠,对么?您也可以像他一样,叫我晗英。我接到医院的电话,来为您做笔录。”
“您好,辛苦了。我以为,是明天呢……”
“老百姓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接到您醒来的通知,我们是一刻也不敢耽误,当即就安排人手处理。只要我拿着笔录回去,就可以为您立案了。”
“……好的,好的。”梧惠含糊地应着。
进度太快了。要知道,她才刚从昏迷中醒来十个小时——不到半天。医院没有让病人先休养的说法吗?还是怕她又昏过去?虽然也没什么大事。
她很快地整理当前的信息。姓羿?所以是厅长的亲戚?好年轻,和自己差不太多。看上去和欧阳启闻关系不错,他应当是有意透露这个信息的。这就是他在警察厅的“朋友”,或者“朋友之一”?可如果是厅长亲戚,怎么敢把案子透露到这种程度?想不明白。
问什么就如实说,没问到的也不多嘴,这样就好。目前来看,也许她是可以信任的。虽然,自己刚才说了对警察行业不抱期待的话,人家就马不停蹄赶来了。她心头不禁泛起一阵熟悉的心虚。
“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的正事。”启闻挥挥手,后退两步,又转头对梧惠说,“工作,可千万别忘了啊。”
“嗯。欸——嗯?”
就这么走了?启闻一路倒退,不断地朝她挥手,眼睛还不停地瞟向床头柜的牛皮袋。出门去的时候,他差点和什么人撞上,尴尬地道了歉就离开了。定睛一看,那不是莫医生吗?他正手里捧着铝饭盒,一双筷子挑起一截粉丝,就站在门口吸溜,大大方方吃给她看。
她这才想起手上还拿着烧饼,愣是没来得及咬上第二口,已经凉了。她尴尬地将饼子放到牛皮袋上,上半身挺得更直了些。羿晗英倒真是笑得随和,没有什么一般警察那唬得受害者也不敢吱声的压迫感。
但莫惟明就这样杵在门外吃饭,到底算不算妨碍公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