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曾记得,但如此一来,或许,能够重新唤醒相同的念头。
她知道自己离开的理由。
“瘟疫,也是我们散播出去的。”吴垠进一步解说道,“为了增加制作偶人的原料。因瘟疫而死的人类,会更好用,不仅是因为枉死的怨念。疾病是人类本能的恐惧之一,疾病意味着血肉的破损——身体坏掉了。我们由万蛊池提炼的疫病十分巧妙,它让人们的血肉坏掉,除此之外,还会侵蚀人的心智。他们无法再以理性束缚行为,而是解放了本能,渴望全新的、健康的、垂手可得的血肉。这样的本能会驱使他们攻击生者,直到周遭的所有人都被感染。当然了,这范围我们也是能够控制的,因为总会有‘多事之人’前来干涉。奈落至底之主也是明白,我们很清楚这件事的发生,知道一切都会被抑制。人类太多了,人间生存的又不是只有人类,损失这一部分无伤大雅。”
“啊……万蛊池……”她念着这有些熟悉的名字。
“那是……异常凶险的东西。我们何尝不知它的可怕。但是为了这些,也为了更多,我们是不会将它就此填平的。即便它是万疾扩张之源,万毒栖息之所,万恶归咎之终。”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那些粘稠的丝线仍交错着,时不时有流光从中掠过。墙壁上有更加细密的、如菌毯般的丝线。它们的光芒很弱,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是移动中的虫群,它们不知按照谁的意志改变着分布,重新聚集。也可能是它们自己的意志,集体的意志。
“我想问你,”吴垠对面无表情的子殊说,“我们诚然好奇,像这样的你——如今的你,抛却模仿,是否真正渴望拥有心?属于自己的心?我想这至少是现在的你能回答的。”
佘子殊只漠然地站在原地。
“没有。”她淡淡地说,“从未有过。”
“……也是啊。”
“也是呢。”
“心是……只有拥有它,才能知晓渴望它的滋味。也只有曾拥有过、又失去心的人,才能真正燃起重拾心灵的冲动,哪怕是夺取。是心告诉你,它很重要。一开始就没有心的人,确实不可能生出寻求心的那份好奇与动力。所以,殁影阁从未创造出真正的生命。”
“因为心是——无法被制造之物?”
“嗯,你明白了。殁影阁之人,深谙阴阳五行之道。赋人自身的记忆于土——也就是大地的记忆;水,则是生命的源头,塑出人的形体;以木为基,以火炼化,风干后以金雕琢。即便是这样完美的造物,依然只是空荡荡的躯壳。”
“身体是……灵魂的容器,也是心的容器。”佘子殊喃喃道。
“可以这么说吧?”
“我本为我的友人而来……应当是这样称呼的。”她说,“如今好像失去意义,我不确定,可能我还没有看到她,也就不知道答案。”
“这份执念也算我们未知的东西。但其实,这把剑将你引导至此,并不是在追寻你那位友人。你的剑曾连同她,刺伤了莺月君的灵魂。她的骨被收藏在殁影阁中,你被指引而来。你穿过的是六道灵脉,生于此地的花的灵魂保护你不受侵害。虽然你只感觉过了一会,但其实在外的时间流逝已经过了数月。”
“我还能见到她吗?我的朋友?”
“可以。盗以为将她藏得很好,藏得怨蚀也找不到。其实我们也都知道,包括这也在我们的计划之内。但在这之前,我想领你见将你带到这世上的人。”
吴垠的手指向重重丝线后深邃的黑暗。他接着说:
“也许你不想见她,但她一定想见你。虽然……算了。不论是不是时候,再不去见她,就没有机会了。我知你不会有遗憾的情感,但她终归是个人类,她会。她是我们所有人、也包括你的指引者。我们的师父,我们的主母,我们的姐妹,我们的朋友,我们所爱之人。”
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如人偶被创造而出的意义一样,遵从人的牵引就好。
她又迈出走近始源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