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沫和问萤同时去拉她一左一右两条手臂,努力将她拉扯起来。她的脸上满是鲜血,血从她的口角、鼻腔、眼睛里淌出来。尤其是耳朵,两边手臂的内侧已经被血浸湿了一团。这也不是纯粹的血,而是混合了涕泪与唾液,成了黏稠的、色泽浑浊的东西。
“不,不对,你们……”
惊恐的视线从聆鹓的脸上移开,寒觞发现问萤和皎沫也有些不太自然。她们脸色很差,尤其是问萤。她的注意力可能都放在聆鹓身上,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耳边也滴出红色的血。话音刚落,他感到自己上唇也有些湿润。用手背擦过去,一抹鼻血无情地出现在视野中。
“糟了……”
“没办法了,”施无弃突然取出怀中的琥珀,“都把手放上来。比起没命,法器的修缮作用不会让事情更糟的。”
“呃、呃唔。咯……”
聆鹓完全听不到他的话。问萤的力气在迅速衰弱,仅凭皎沫的手也扶不起她。半昏迷的人或许会配合旁人的搀扶,可像尸体一样不能动弹的人往往沉得过分。这样一来聆鹓彻底垮下,侧身倒在地上。她像她的视线所看到的那样,身体与大地一并溶解。她的灵魂仿佛脱离躯壳了,有那么一刻,甚至能看到完整的自己躺在地上。
而后变得不完整。
皮肤在溃烂、脱落。随着那些妖魔的靠近,声音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具象成视野里的一团噪点。一切都在相互挤压。声音在挤压,画面在挤压,情绪在挤压,身体在挤压。血在凝固而肉在消融,骨骼推搡不断,错位到不正确的地方。
大脑在溶解,顺着七窍流淌下来。
“快啊!”施无弃催促着。
寒觞一把抓过聆鹓的手腕,将它狠狠地按在琥珀上。接着,问萤的手、皎沫的手,寒觞的另一只手都覆在上面。他是如此用力,像是要把大家都按在一起一样,永远不分开。
也像是在完成什么未完成的事一般。
难以自持的眩晕消退了几分,对身体错乱的控制开始逐渐回归正轨。聆鹓渐渐能看清东西了。为了她方便些,施无弃的手放得很低,其他人几乎都是半跪着的动作。聆鹓恢复得很慢,因为那些东西的影响是无时无刻的,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当她终于勉强能自主聚焦时,首先看到的是地面上可怕的泥泞。
那些是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那都是从她体外脱落、体内流淌出的东西。最好不要深究具体成分比较好。
“怎、么……”
她说话还有些含糊,但至少其他人能听懂了。别人的症状也都得到了缓解,多少算一件好事。可那些东西迫近了,一张张嘴明晃晃地在眼前移动。虚影的妖魔将几人团团围住,只剩下一小块孤岛。它们的身体能重叠起来,看上去像是融为一体,而那些唇齿便能在不同的个体间挪动。这样一来,眼前的场景就显得更怪诞可怖。
“难道只能……”
施无弃暗想,迫不得已的话,便用业火来试吧。地狱之火能焚烧许多常人认知之内,与认知之外的东西。通常来讲,没什么烧不干净的东西,只是……在这种距地狱太近的地方,火势的失控是必然。究竟怎样才是最恰当的?而就算清理干净了,他们能平安离开吗?仅仅是离开这一处是非之地,恐怕也……
突然,他注意到远处的虚影砰然消散。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接下来越来越多的虚影被消灭了。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到,继而将自身无限拉长,直到变成一缕邪灵的黑烟,自下而上地消失。同时,它们发出的声音也从意味不明但较为完整的字句,随着形态的扭曲而愈发尖锐,那绝对不是人或兽的口就能发出的声音。有人靠近——两个人。施无弃露出欣喜的表情。
“可算找到你们了!”
“应该是我们找到你们吧。”
凛天师说着,将一叠符咒轻快地甩了出去。符纸触碰到那些虚影时,它们就会以那种离奇的方式消散。谢辙也做着相似的事,但节奏稍微有些慌乱。倒不是有多么手生,而是这些妖魔的确超过了他认知的范畴。
聚拢的虚影出现了破口,几个人慌忙跑出圈,跟着凛天师和谢辙逃了一大段路。
“靠这种东西将它们悉数消灭是不明智的,”凛天师说,“它们并不会被轻易消灭,这只是驱逐的符咒。而且它们并非是有意识的什么,而是结界内部散落的语言、意识。它们是妄语意志的延伸。”
“真是麻烦的东西。”施无弃感叹道,“你们再晚一点,我可就不知道事情会变得多超脱控制。你们到底在什么地方,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说来话长。当结界被降魔杵开启的一瞬,我们就被吞进来了。找到你们,也是发现有这些只长了嘴的妖怪在朝着某个方向移动。我身上有藏匿气息的符纸,而谢公子生来不易被邪魔察觉。在我们进来后,入口便合拢了,赶来之前我们还在想如何从里面再打开它呢。”
“哈?”寒觞比施无弃先感叹出口,“可、可我们来时结界是打开的……”
“……”
几人纷纷陷入沉默。很显然,结界的主人故意为他们留下了一个入口。而且综合之前陶逐那边的种种迹象考量,无庸蓝很可能是在给他们表演一个“请君入瓮”。
他有多大的把握?又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