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灵气聚集之地,多在山林水泊之中,妖因灵气化形,又依灵气存活于世,因而多聚居在这些山林水泊的隐秘之境。
只不过近些年,妖族聚集之地,灵气也没那么充沛了。
九姬以为这凡人的城邦之中,红尘气息甚中,灵气自然稀少,可她下山入凡这些日子,只觉凡间零散的灵气竟然也不少,还有似这钟府书斋这等充沛之地。
九姬忍不住深吸了几口。
袖中须尺原本耷拉的部分须子,也在她进到小楼之中后,纷纷支棱了起来,且多数的须子都支棱着,急不可耐地要往二楼的方向上去。
九姬暗觉有戏,沿着楼梯上到了二楼。
书斋小楼总共两层,二楼比一楼更加明亮,排排书架之间放着一张阔大的书案,九姬瞧了一眼,皆是钟鹤青手中的案子相干之事。
观星紧跟在她身边,生怕她乱动了什么似得。
九姬对那位少卿的公事不感兴趣,但她也不想让观星步步跟随。
她停住了脚步,“我看书也不喜旁人相扰,你下去吧,守在门口就是。”
观星愣住,见娘子疑问地看了他一眼,他没了办法,只能下了楼去。
不时观星离开,九姬放出听觉听到书斋内再无旁人,便将袖口一抖,抖出来一个线团子。
线团子掉在半空就蹭得蹿了起来,根根须子兴奋地好似闻到了耗子味道的狸猫,在书架之间窜来窜去。
九姬随着须尺在书架之间流连,走了没几步,须尺突然停了下来,毛茸茸的一团向两个书架之间的缝隙里挤了过去。
只是没能挤进去,像是碰到了什么被弹了出来,弹在了九姬胳膊。
九姬眼睛一亮,念起了一段咒语。
顷刻之间,房中的灵气顿时有了具形,白雾似得显现了出来,隐隐约约正是绕着这处缝隙流动。
须尺在缝隙前激动地跳跃,九姬又低声念了一段符咒,只见那缝隙之间散出淡黄色的光亮,似无数萤火之光聚集于此,又似晨起的日光薄薄一层散开。
须尺耐不住,急忙飞上前去,圆滚一团没进光里,可刚没入一半就又被弹了回来。
冒头的须子仿佛被撞折了一般,一时无法伸直,后面的须子则似在嘲笑,根根花枝乱颤。
九姬也跟着露了笑意。
“结界才刚显露,还没能打开,急什么?”
她盘腿坐了下来。
显露结界只是小计,破开结界,悄无声息地进去才是大事。
她盘腿闭眼念了几段咒术,绕身一周便出现一层银色如铠甲似半明半透的护体之气,须尺这次变聪明了,趁着九姬护体之气于周身闭合之前,钻了进来,乖巧地趴在她的手臂上。
护体之气一闭合,九姬又念起来另一段咒术,同时虚空画符,自指尖冒出一只青紫色的火苗来。
那火苗随着九姬缓缓站起,越来越盛,又随着九姬向前的脚步,慢慢往前。
就在紫火碰到结界散出的淡黄光亮之时,如火遇油,呼啦在半空中烧了起来。
泛着青紫光亮的火势越来越大,凭空拉开一道近人高的竖立火带。
九姬周身银气护体,抬脚踏入了那火带之中。
火带随之膨胀,又在她进入期间之后,倏然闭合,紫火消失无影。
书斋亦空无一人。
*
东京城,外城平角坊。
浅窄逼仄的小院里,一众妇人不住哭泣落泪,男子则各个眼眶泛红,额角青筋泛起。
院子不大,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哭泣的,愤懑的,还有临近受到惊吓的,都挤在一处,向着中间身姿修挺的男子看去。
钟鹤青被一众百姓围在了中间。
“杜先生是咱们坊里最好的私塾先生,世间少有的善人,少卿一定查明此案!”
“是啊,自杜先生死后,只要日头一偏,街上就无人敢逗留。”
“谁人敢随便上街?杜先生死状诡异,定然是妖杀人,若是少卿不能为我们做主,以后妖怪可就要在东京城随便杀人了!”
有人涕泗横流地跪了下来,正是杜先生的老妻。
钟鹤青连忙去扶,老妇人却跪地不起。
“少卿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
那日,女子的尖叫高喊之声,将半夜寻人的众人引了过去。
众人一到就发现了老先生的尸首。
然而一看之下,纷纷惊倒在地。
只见老先生胸口满是撕咬痕迹,血流了一地,而他的尸身却在这黑夜之中,冰冷无比。
仲春季节,早已没有冬日严寒了,可老先生周身半丈之内,冷凝仿若数九寒天。
而他脸上,惨白的面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双眉间墨色隐现,那黑墨连接他双眉又向下延展而去,直到整张脸印出一个诡异的圆形黑色符咒!
“啊——”
在场众人皆尖叫起来。
有人想起了昏死在旁的女子,昏厥之前的高喊。
“有妖怪,有妖怪......妖怪杀人了!”
......
“少卿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
众人纷纷跪地。
平角坊在此事发生后人心惶惶,半夜连小儿都不敢出声啼哭,他们这些外城的平民百姓不似达官贵人有懂法术的人护着,他们眼下能指望的,只有这位担下此案的年轻大理寺少卿了。
早就听说这位少卿善谋善断,祖父更是赫赫有名前大理寺卿,而他自幼流落民间,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深知百姓苦楚。
若是这般人物他们还指望不上,便再没有人为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做主了。
众人跪地不起。
钟鹤青立在人群中央,放眼看去尽是这些外城百姓惊怕垂头的模样。
“各位快快请起!”
他左右去扶众人,只见受到惊吓的百姓皆不肯起身。
钟鹤青略作沉吟,肃正了声音。
“此案甚是诡异,钟某深知各位皆受了惊吓,但我既然接了下来,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凶手是人也好,是妖鬼也罢,残害性命便要受到惩处,大理寺绝不会任其逍遥法外!”
掷地有声。
他话一出,众人纷纷抬头看来,有些禁不住落下来眼泪,众人更是连声感谢不已。
只是一连好几日过去,案子的进展实在称不上多,钟鹤青连忙趁着这个机会,让手下官员再对众人进行询问,事无巨细。
从前,大理寺根本不会受理这些涉及妖鬼之事的案件。
但凡地方上的官员办理不了这类事,便寻当地道人上报道录司,由道录司派专人办理,不过不会像衙门审案那般,会将最后结果通告于民众,而是寻个借口放在明面,以免惊到百姓。
可这几年,诡异案件越来越多,道录司不说明的作为反而让百姓心里没谱,心惊胆战。
因而这次私塾先生横死街头的事一出,当天晚上竟掀起轩然大波,将宫里都惊动了。
此事闹得这般大,宫里干脆让大理寺来班里此案,但寻常人哪敢接手这等案件,最后还是钟鹤青担了下来。
他既然担了,便要查个明白,正如方才在人群中承诺那般,不管凶手是人是妖,必得绳之以法。
几乎一上晌,大理寺的人都在询问关于私塾先生的生前琐事。
待到午间已过,询问才告一段落。
钟鹤青让人将这几日询问所得俱誊录在了簿子上,又让手下书记官单独给他抄录了几本。
他带着这些纸簿回了钟府,进了门就见到了着急冒汗的观星。
“有什么事?”钟鹤青问。
观星快步上前。
“郎君,娘子今日非要进书斋,这会还在后院的书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