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班主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要拉苏流风作陪!
还没等他动作,苏流风先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袍,寒声:“说我便罢了,不要辱没旁人。”
他一张脸绷得很紧,凤眸里戾气萦绕,怒意正重。
姜萝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柳班主怎敢造她的荤谣。恶心。
平日里被打得满地爬的少年人,今日竟有了骨气。
柳班主稀奇之余,又被他的冲撞给气笑了。
他抬腿就是一蹬,老大的力气,直将苏流风踢到自己平日里入睡的寝房内。
这一回,柳班主没有杀鸡儆猴的打算。
砰!砰!砰!
他下死手打苏流风,房内传来的都是隐忍的闷哼声,以及拳拳落肉的躁动。
戏班的孩子们没人敢拦,他们早早回了大通铺,抱作一团,捂住了耳朵。
“阿刘师兄,小风会不会死了啊?”
“一定会死吧,柳班主疯了。”
“我好怕……”
“别胡说!”阿刘眼角潮红,竟是落了泪,“他不会死的。”
但阿刘好懦弱,他不像苏流风一样骨头硬,敢一次次和柳班主叫板,扛上柳班主的拳头。
阿刘签了卖身契,便是柳班主要打死他,也无人会来为他做主。
他一遍遍说服自己,不是他胆小,而是他和苏流风不一样啊……
这场毒打持续了很久,直到柳班主嫌恶地出了房门,喊阿刘去拉走打到半死的苏流风。
一个满身是血的东西留在柳班主房里,他哪里休息得了。
阿刘含泪领了命,他颤巍巍走入寝房,撼动地上的苏流风。
苏流风身上没一块好肉,都是鞭子与拳头凿出来的血污,唯独那一张脸毫发无损,漂亮到不像人的地步。
这样的画面,更让阿刘感到可悲。
柳班主不把苏流风当人,他把苏流风当摇钱树,一个可以随意摧折的物件!
他好想、好想杀了柳班主啊!
然而这时,苏流风强撑起一口气,把一张纸团递到阿刘掌心。
他开口也很艰难,一说话,胸腔起伏,震得疼。
但苏流风还是要说,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聒噪的时刻。
“你可以……找去处了。”
苏流风的这句凄怆的话,震得阿刘天灵盖都发麻。
他五雷轰顶,打开纸团一看——这是、这是他的卖身契!
柳班主逼他们签了指印,却故意压在手里不过官府,为的就是哪日戏班子不好做了,转手能把他们卖给达官贵人为奴为婢,让别的雇主自行去过官府质人的公印。
如此一来,转赠卖身契的流程方便省心,还不会抖露他拐卖孩子的阴司行当,方便他拿钱就跑。
因此,只要毁了这些卖身契,阿刘就能获得自由了。
他终于明白,一向逆来顺受的苏流风为何今日得了失心疯,非要顶撞柳班主。
他为的就是杀入柳班主的寝房,给大家伙儿谋个生路啊!
“小风……我、我对不起你。”
阿刘师兄泪如雨下。
冥冥之中,好似有月光指引,诱导他望向旁处——那是几节散落在地的草乌。阿刘听过古方子,知道草乌没经蒸煮时含有毒素。
他福至心灵,霎时咬紧牙关,捡起苏流风落在暗处的草乌。
小风是个好人,他不该背负那么多罪孽。
所以,阿刘打算勇敢一回,替他背负所有。
也算是为阿刘的软弱无能,赎罪。
……
几日后,柳班主死了,死于饮用没蒸食过的草乌药酒过量,毒发暴毙。
可这一次并不是苏流风下的手。
当他的伤好了一点,侧头看向桌上留的两钱银子时,他明白了全部。
阿刘师兄动手了。
即便官府以“误食药酒”结案,他也良心有亏,早早收拾包袱,不告而别。
阿刘师兄自由了,苏流风也再无桎梏了。
一缕暖洋洋的日光自破了洞的窗格照入,落在苏流风遍布霉味的屋舍。
他沐于这一重阳光里,终于敢安心休憩片刻。
半睡半醒间,苏流风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若有似无的桂花香飘来,唤醒了他。
气若游丝的少年郎惊醒,迟缓地睁开一双霜寒的凤眸,瞥向一侧。入目,是小姑娘红润的脸蛋。
“你……”他定是在做梦?
怎料,姜萝看到苏流风很高兴。
她小心帮他捋过眼睫上搭拢的纤细乌发,嗓音软糯,发问:“哥哥,你若是无家可归……要不要和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