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本就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人、消息、纷争、野心等层出不穷形成了这一个孤立于朝堂人间之外的奇特之处,但却又与二者息息相关,而也因此正在熟睡的洛小乙还不知道他身负三绝剑的消息在几位“有心人”的刻意安排下已然天下皆知。
嵩山、少林寺,这座威严的古刹在夜晚中显得分外宁静,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中拿着食盒从禅房中缓缓走出来,一步步来到寺庙后山,一处偏僻的山洞中,老和尚看着洞口叹了口气握着食盒的手微微一紧向山洞中走去,山洞中一片漆黑,走不远前方出现了一点烛光,接着烛光可以看清山洞中的人影,一个男子正坐在山洞之中。
男子是一个光头,却连眉毛都没有,眼睛不大却在其中透出一丝锋锐,一道伤疤贯穿左边脸颊,颌下蓄着胡须,胡须显得散乱,脸上也有不少的尘土,看来是许久未梳洗过了,男子穿着一件残破的衣袍,也是许久未换过了,男子左手掌中依稀可见一些老茧,右臂却齐肘而断,只余下上臂,男子脸上颇多霜雪之色,身上也没有任何束缚用的锁链之类的事物。
男子看到老和尚走来,脸上闪过一抹笑意说道:你还能给我送多久的饭啊?
老和尚微微皱眉说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能送到你死。
男子忽然猖狂的大笑道:当年的赌约也快要不作数了,我很快就要从见天日了,老家伙,当年的一刀还在隐隐作痛吧,男子说完转头看向断臂,忽然冷冽的说道:当年的仇怨终有一日我会去找他讨回的。
老和尚打了个佛号说道:施主不如放下吧,老衲的心乱不了,你也出不去。
男子一脸嘲弄的说道:别装了,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你这般的心神不宁,必然是贪念又起了,你的心魔压制不住了。
老和尚的脸色变得难看说道:住口,老衲精修佛礼又怎会心魔缠身,反倒是施主,往事已矣不如放下,何必贪图虚名。
男子暴躁的挥出左手,恐怖的刀气将老和尚逼退两步,男子狰狞的说道:什么虚名,名扬天下的强者,没有一个用刀的,还有那什么狗屁神话、传说,一把剑压制一代,放屁,放屁,剑凭什么就凌驾在百兵之上,当年我败给了凡凌云,但是并不是刀败给了剑,只是他比我强而已,我从不想要什么虚名,我只是要天下人都知道,老子只靠一柄刀便能傲视群雄,刀并不比剑差。
男子仿佛是发泄完了,忽然笑道:三绝剑重现江湖,你心动了吧,自从凡凌云消失之后,你便不余遗力的打压帝衍天,为的不就是江湖中的话语权嘛,可这江湖说到底看的还是实力,你就不想要三绝剑?不想真正的成为天下第一人?
老和尚面上出现惊恐,震惊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男子冷笑道: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你下山谋夺三绝剑的时刻,就是我离开这少室山的时候,那一天应该不会远了吧。
老和尚狠狠的甩了下袖子转身向山洞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会有那一天的,你这辈子都要呆在这里。
男子目送老和尚离开,冷笑一声伸手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斋饭,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道:凡凌云啊,凡凌云,你的剑可比你的眼力好太多了,用不了多久老子就能出去了。
老和尚离开山洞回到了自己的禅院内,脱去袈裟只穿一件内衫,走到桌边,缓缓拿起桌上的一张白纸,看着纸上的文字,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他的思绪渐渐飘远,随着思绪飘远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随着胸腹的起伏隐隐能看到胸前衣襟内一道旧日的伤痕,正如那独臂男子所说他已经心绪不宁了,多年的佛礼、参禅并不能压制住他的贪欲。
十年前刀魔赫连豪杀人养刀危害江湖,他为争声名出手,却被刀魔轻易击伤,而随后他便见到了他这一生所见中最惊艳的一战,凡凌云一剑斩断魔刀“鬼门烈”,一剑去了刀魔一臂,第三剑隐而不发,这三剑是他见过最可怕的剑法,即便他被帝衍天一剑重创,但也远没有这三剑带给他的震骇。
而这三剑的名字便是“三绝剑”。
唉,老和尚叹息一声,掌中宛若烈焰升腾,将纸张焚尽,转身穿戴好袈裟,离开禅院走向他闭关的静室。
静室外一个小和尚恭敬的冲着老和尚行了个佛礼说道:参见方丈,不知您有什么事情吗?
老和尚微笑道:近期想明白了一些佛礼,来此静修,没别的事情,你先下去休息吧。
小和尚行礼离开,老和尚走进静室中,来到房内拿了个蒲团坐下,叹了口气伸手按向胸口,扯开袈裟,低头望着胸口上那一道一尺长的伤痕,老和尚忽然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慈祥的脸变得有些狰狞,起身脱下袈裟,换上一身黑衣,从床榻内取了一个皮帽,从窗户中一跃而出,消失在黑夜之中。
老和尚前脚刚走房间中便来了一个僧人,僧人玩味一笑,转身向着后山行去。
西秦入楚的官道上三男一女飞驰而过,当先的那位少女一身红衣,一副媚骨天然,秀眉狭长,眼若秋水,丹唇微启露出一点贝齿,骑着一批赤红的骏马,骏马飞驰、风吹长发却并未破坏她的姿容,反而更添三分英气。
一黑一白两匹马紧随着红马,马上是两位老者,黑马上那一位须发皆白,生的威严肃穆,两侧太阳穴微微隆起,明显是一位内家高手,白马上那一位面色赤红,一脸络腮胡须,一双眼睛宛若铜铃。
最令人惊奇的却是那最后一位俊朗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身紫色锦袍,五官虽经风霜,但依旧精致,他并未骑马,脚尖在地上一点便能跃出数丈,速度犹在三匹骏马之上,不过他如今眉头紧蹙、眼神飘忽明显思绪不宁,因此坠在最后。
红衣少女时而转头望向中年男子,眼中满是担忧。
西晋、两河峰,一座庞大的宛若城邦的庄园坐落于此,此地无论是在朝堂还是世俗都声名远播,因为这里是沈家,西晋四家之首,老祖宗沈天擎更是整个西晋武道执牛耳之人。
内堂书房,一个一身黑色锦缎劲装的老者,正坐在一副黄花梨木桌椅前,手捧着一本古卷津津有味的读着,桌上整齐的摆放着数根上好的狼毫笔,一方墨,一端砚,砚台不知多少年月显得有些旧,墨用了一半,余下的隐隐能看到“文蕴”二字,一张宣纸上笔锋雄劲的写着“宗师圣手、天下纵横”八字。
一个中年男子有些慌乱的推门而入,老者抬眼望去眼中似乎有些不满手抚须髯轻声道:无规无矩、举止慌乱,不成器就是不成器,声音虽轻,但语气却满是威严。
是儿子没规矩了,不过事情紧急还望父亲见谅,男子听出了老者言语中的不满之意,立刻躬身行礼道。
这二人便是沈天擎和他的次子沈惠然。
什么事?沈天擎一边品读古卷一边问道。
沈惠然见他父亲询问立刻开口答道:三绝剑在南楚现世了,苏家一个小子碰巧在南楚,说不定这东西苏家已经得手了。
沈天擎握着古卷的手微微一抖,眼中猛地闪烁出一抹厉色,可仅仅片刻便平复如初。
那又如何,现世了便现世了吧,你派人盯着就好了,有消息汇报来,你下去吧,沈天擎挥挥手示意沈惠然出去。
沈惠然躬身行礼转身离开,随后便立刻安排人手,虽然如今他的兄长沈惠文已经是沈家家主,但是他明白只要这老头子活着一天,这沈家到底是谁的还有变数,只要自己能证明他更适合这个位置也不是没有机会翻盘。
沈家,正房,沈齐钦焦急推门而入,人还未走到屋内声音便到了:爹,二叔已经提前拿着消息去邀功了,您怎么还坐得住?
沈惠文放下手中的书卷转头轻笑道:傻孩子,这消息本就是我送给他邀功的,这件事情不好办,需要人手、牵扯精力,而且很容易就办砸了。
您送他的?沈齐钦一脸的震惊,随后便没好气的埋怨道:您也是糊涂了啊,爷爷迟迟不肯让我接受家族中的势力,若是二叔这件事办得极好,爷爷心思变了可怎么办?
办得极好?哈哈,小孩子就喜欢胡言乱语,他怎么可能办得好,沈惠文摇摇头说道。
怎么说?沈齐钦不解问道。
你觉得你爷爷在乎三绝剑吗?沈惠文有心提点儿子,想了想问道。
剑神绝技,谁能不在乎?沈齐钦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傻孩子,你爷爷一生浸淫于掌法,从未用过剑,虽然说武道至极可一法通万法,但是真的达到了此等境界又岂会拘泥于一本剑谱,沈惠文循序渐进的说道。
那爷爷为什么派二叔去盯着了?沈齐钦思考了一下开口问道。
你爷爷在意的不是剑谱,是人,沈惠文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留足了时间给沈齐钦思考。
沈齐钦被沈惠文一提点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爷爷在意的是凡凌云!
然也,昔年六大宗师已故其三,那一僧一道避世以久,新一代翘楚中剑神杳无踪迹,天帝为江湖人鄙之、厌之、惧之,你爷爷如今可说是执天下武道之牛耳,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假象,但即便是假象也不易戳破,因为想要戳破这假象除非再来一次正道伐天魔。
或者剑神出世,沈齐钦打断沈惠文说道。
沈惠文点点头说道:没错,这就是这件事难办之处,三绝剑必然搅动的整座江湖风起云涌,可无论最终有没有剑神的消息,对于办这件事的人都没有好处。
沈惠文说到这里沈齐钦也就完全明白了,江湖乱了,探查消息就需要大量的人手,沈惠然想要办好这件事就需要付出极多,可是剑神若是出现夺了沈天擎如今的地位,这件事就算是办砸了,剑神不出现,一切不变,他在沈天擎那里也没有什么功劳可邀。
南楚,荒林,圣玄枕着双手靠在树上,一脸微笑的看着楚茗曦拿着一根草棍在洛小乙脸上划过。
啊,脸上的痒意驱散了洛小乙的好梦,大叫一声猛地起身,眼神不善的盯着楚茗曦大声吼道:你知不知道扰人清梦如同杀人父母?
那又如何?楚茗曦随意的扔掉草棍,一脸淡然的问道。
如何?这是我的底线,你平时如何我不管,但是你打扰我睡觉就是触到我的底线了,洛小乙暴跳如雷冲着楚茗曦吼道。
是吗?那你待如何?楚茗曦蹲坐在地上斜眼看着洛小乙,素手把玩着折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真气四溢间,身下的几根野草便被斩断。
洛小乙见状咽了口唾沫,下颌不自觉的颤抖两下,此刻才恍然想起,面前这丫头自己根本惹不起,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那我就换个底线呗,人嘛,总是要突破一下自己的。
底线换完了,就收拾收拾上路吧,楚茗曦不屑一笑起身将折扇插回腰间说道。
得嘞,您请,您请,洛小乙一脸讨好的伸出手想要去扶楚茗曦,却被楚茗曦一脸不屑的挥手甩开。
圣玄见状轻笑两声起身跟上二人。
你跟上来干什么?洛小乙转头看着圣玄说道,刚刚被欺负本就一肚子气,此刻这上好的撒气桶不用白不用。
小僧此刻囊中羞涩,也无庙宇可以投奔,这江湖又这般凶险,跟着你们安全一些,圣玄挠挠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