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坐正身体, 她一手捂住嘴巴,另外一只手对着克劳斯比出个ok的手势。
克劳斯没有切掉歌,慵懒的女声仍旧在唱着。
“……I love you time and time again,I know just how the story ends……”
安德烈的中文有限度, 他没有听懂刚才那句话, 还以为两个人正在友好交流。
他放下心, 哼着歌, 低头给朋友发短信。
穿过热带温室, 经过玫瑰花园,埃森家古老庄园拥有着不输给棕榈树花园的植物园, 车子在森林边缘停下,克劳斯先一步下车,帮景玉打开副驾驶侧的车门。
景玉礼貌地说:“谢谢您, 克劳斯先生。”
克劳斯说:“很乐意为您效劳,美丽的小姐。”
安德烈说:“别说没用的话啦!快点去看!”
成年后的猫头鹰很难再与人培养出感情,因此,想要饲养猫头鹰做宠物的人,一般都是从猫头鹰的幼年时期开始驯养。
克劳斯先生口中这只“会跳舞的猫头鹰”, 就是一个圆滚滚的小可爱,毛发蓬松, 圆头圆脑,身上有着漂亮的、棕色的花纹, 眼睛圆溜溜。
景玉惊喜地哇了一声。
因为还没有被完全驯化,现在猫头鹰仍旧住在玻璃花园中, 并没有让它在无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接触森林。
猫头鹰一边发出“咕咕苗”“咕咕苗”的叫声,一边顺从地蹲在克劳斯手腕上,任由克劳斯将它推向景玉。
景玉眼睛闪闪地问:“它叫什么名字?”
克劳斯说:“中文名字, 欧元。”
景玉:“……”
她抚摸着猫头鹰的羽毛,真心实意地告诉克劳斯:“您给它取的名字可真土啊。”
克劳斯若有所思:“这难道不是龙最爱的东西?或者,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景玉建议:“金子?钻石?红宝石?富贵?有钱?珍珠?玛瑙?”
克劳斯:“……”
最终,猫头鹰的名字被确定下来。
中文名——富贵。
英文名字——Lucky。
Lucky的确会表演舞蹈,头一点一点的,只是因为它本身的圆滚滚大眼睛和呆头呆脑,看上去有点一本正经的傻气,景玉简直爱死了这只小可爱,还凑过去亲亲猫头鹰圆脑壳上蓬松的羽毛。
克劳斯先生评价:“你都没有如此亲密地亲过我。”
景玉回答:“如果你可以‘咕咕苗’的话,我也会亲你的。”
克劳斯先生侧过脸,没有回应。
只是那条红宝石项链并没有送过来。
“是打扫房间时捡到的,有一些脏,”克劳斯满怀歉意地告诉景玉,“已经送过去清洗了,大概明天才能送过来——你可以暂时等一下吗?”
景玉沉默两秒。
她慢吞吞地说:“如果你想和我在晚上约会的话,其实不用这么委婉。”
克劳斯笑了,他低头仔细地看着景玉的脸,赞赏她:“你真是我见过的人之中最聪明的女性。”
“是的,”景玉说,“你也是我见过的人之中最绅士的男性。”
两个人假惺惺地商业互吹一阵,互相推拉几次,安德烈还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晚饭的活动安排。
“克劳斯从中国运回来十盆昙花呢,”安德烈憋不住了,先一步告诉景玉,兴奋极了,“预测今天晚上会有花朵开放,我已经做好准备——”
“安德烈,”克劳斯打断他,问,“你今天晚上不是还要和父母一起庆祝橄榄球比赛结束吗?”
安德烈想都没想,回答:“啊?什么比赛?那个不是早就——”
话说到这里,他与克劳斯对上视线,瞬间噤声。
克劳斯转动着手上佩戴的戒指,正用那双绿色的眼睛沉静地注视着他。
佩戴红宝石戒指的手指上,还有一点点茧子。
那是拿枪时留下来的。
安德烈喔了一声,他说:“是的,糟糕,我怎么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景玉好奇极了:“什么橄榄球比赛?不是在上周吗?”
“这个不重要,”克劳斯不动声色地开口,他转移话题,“景玉,或许你想去看看一些来自你故乡的花朵?”
景玉欣然应邀。
在德国,牡丹的花期分为三个时间段,早一点的,会在5月中旬开始开放,有一些中间的,则会在5 月中旬至下旬,最晚的一批牡丹,也会在6月初开放完毕。
克劳斯的母亲喜爱牡丹,在埃森庄园中,也有一大片专门用来培育牡丹的地方,一大片牡丹的花园。
克劳斯耐心地向景玉介绍庄园的历史。
“最初的庄园是在1803年建造而成的,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大的面积,大部分都是私家森林,”克劳斯详细地告诉景玉,“时间久了,又经历过十几次修缮和重建。在1913年、1998年都重新、大面积地进行了建造和修缮,你现在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祖先们历代的改造。”
景玉喔了一声。
埃森家族比她想象中存在的时间更久。
克劳斯为她举例子:“比如,你刚刚看到的牡丹,是父亲为纪念母亲修建的。”
景玉感叹:“真浪漫呀。”
克劳斯领着她:“玫瑰园圃,是祖父为了祖母修建的,因为她喜欢用新鲜的玫瑰花瓣泡澡。”
景玉夸奖:“真贴心啊。”
克劳斯补充:“热带温室花园,曾祖母喜欢斯里兰卡——喔,那时候还被称作僧伽罗王国,里面有许多从斯里兰卡移植过来的植物。”
景玉衷心地说:“好奢侈。”
克劳斯继续介绍:“前面,有一个仙人掌园,因为曾曾祖母喜欢食用仙人掌。”
景玉:“真……嗯?”
她勉强:“好胃口。”
“再往前,有一些荆棘园,因为修建荆棘园的曾曾曾祖母喜欢用荆棘抽——”
说到这里,克劳斯顿了顿,镇定地问:“好了,景玉,你有特别喜欢的植物吗?”
景玉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刚刚说到哪里了?继续啊?你怎么能在最令人兴奋的地方停下呢?我就想知道这个。”
克劳斯转移话题:“我们还是换一个吧。”
事实上,景玉看到过克劳斯祖辈们的画像。
这些画像并没有如剧中演的那样、挂满整个城堡中、楼梯侧面,而是都被妥善地安置在城堡主楼的第四层走廊上。
克劳斯先生的祖先们都拥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子般的头发,唯独克劳斯的母亲,有着蜜糖棕一样的卷发。
这些古老的油画将他们的神韵捕捉下来,埃森家族的历代家主大多都有一股傲慢之气,画家笔下,这些先生们一个比一个冷漠。
包括那位喜欢使用荆棘条的曾曾曾祖父和曾曾曾祖母,后者的画像是个优雅美丽的女性,有着和克劳斯色调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疏离,高傲,不可以亲近的笑容。
也只有她的画像和其他女士不同,她穿着优雅华丽的绿色克里诺林裙,戴着同色的手套,手指捏了一朵荆棘上开出的小小花朵。
荆棘绕成一枚小巧的戒指,被她用小指勾住。
景玉以前没有听克劳斯先生讲过他的祖辈父辈。
和一些刚见面不久,就喜欢说自己祖辈姓“叶赫那拉”和“爱新觉罗”的男性不同,四年了,景玉才从克劳斯口中听到关于埃森家族的历史。
还只有一点点。
虽然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景玉也可以当故事一样听的津津有味。
景玉骄傲地挺起胸膛:“虽然我们家族不像你们那样有画像和花园,但我们也很光荣。祖上三代贫农,根红苗正。”
克劳斯垂下金色的睫毛,用浓绿色的眼睛看着一脸神气的景玉:“我想,他们也会为有你这样的优秀后代而感到欣慰。”
克劳斯口中“来自你故乡”的花朵,在一个新修建的玻璃花房中,里面种植着一些兰花、牡丹等等,都是中国特有的品种,尤其是“景玉”这个名字的牡丹。只是现在还不是花期,只有绿色的、丰润的漂亮叶子。
景玉兴致勃勃地观看时,听到克劳斯问了一句:“你有特别喜欢的植物吗?”
景玉想了想,问他:“摇钱树算不算?就是结满金元宝的那种。”
克劳斯:“……”
“或者,拿金子做树干,上面挂满红宝石和绿宝石,什么珍珠翡翠白玉啦,统统都给我挂上去……”
克劳斯看着兴奋描述那种场景的景玉,如释重负地轻叹一口气。
景玉奇怪地看他:“你叹什么气?”
克劳斯说:“我忽然发现,原来钱财并不是一无是处。”
他看向景玉:“我真庆幸自己还有一些能够养得起龙的财产。”
景玉郑重地和他握手,颇为认同:“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花钱。”
克劳斯:“……”
景玉只握了一下,就飞快地丢开手,开心地去看那些兰花:“这些土也是你从我的国家运来的吗?是哪里的?水呢?你该不会要从我的国家运水吧?”
克劳斯简单地做了回答。
他看着景玉的身影,从这儿跑到另一边。
克劳斯叫她名字:“景玉,奇怪,我曾经竟然认为贪财是一个不好的品质。”
景玉:“嗯哼?”
她头也没回,正在研究花盆中空运来的土壤。
“不过,”克劳斯说,“现在我居然希望你更加贪财。”
景玉没有转身,她盯着面前的土壤。
身后克劳斯这句话说的这样清楚,她听得也如此分明。
手指悄悄压一压胸口,像努力将自己藏在小河水中的冰块,试图瞒过春天。
景玉用快乐的声音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克劳斯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抚摸着手上佩戴的红宝石戒指。
魔王拥有足以供养小龙的财富。
但谨慎的小龙抱着橙子,站在外面张望,不敢迈入。
龙担心弄丢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可是橙子却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地接近魔王。
就像度过一年冬天的冰雪,被春天的太阳晒成滴滴答答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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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确信爱这种东西不值钱这件事,还是母亲临终前的念叨。
母亲那时候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昏沉沉的梦境中,说话会耗费精力,因此她也很少开口。
母亲给景玉讲了很多很多,讲外公不同意,她就拿了钱和父亲“私奔”。
两个人住在狭窄的旧出租屋中,笨拙地用餐具做饭,父亲给她煮了一份蔬菜汤,给母亲多加了一个蛋。
母亲为那一个蛋感动良久,却不知道,父亲刚刚给他的白月光送去了一个攒三月工资买的包。
给她的,仅仅是多一个蛋。
连一块钱都不值的蛋。
从始至终,只有虚情假意,没有半点真心。
尤其是在母亲怀了景玉之后,父亲立刻借口“孩子需要母亲全心全意的培养”,母亲也傻乎乎相信了,逐渐放权给父亲。
……
真心的价格甚至不会比一颗熟鸡蛋更昂贵。
就比如,昨天,景玉刚刚收到消息。
她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仝亘生,预备着来德国这边发展,过不了两日就会抵达慕尼黑。
好像是他那品牌做假慈善以及吸岳父一家血的事情被人捅了出来,在国内,网民的舆论很强大。
听说对方焦头烂额,现在连一些公共场合都不敢去,就怕被人认出来、拍短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