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是真的不敢惊动和麻烦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老人。
他一连说了四五个不用:“那太麻烦您了,我给她租个房子再请个护工就行了。”
“请护工也只能照顾她的脚伤,小姑娘的一日三餐也不好解决,没事,你和霁尘是多年好友,这点小忙,你不用介怀。”
陆霁尘的父母、姐姐都和老人住。
三层楼里,除了有一位生物界的泰斗,还有一位博士生导师的教授,一位时常驻外的外交官,就连长陆霁尘两岁的姐姐也是教育局的局长,这要是真让他那三分野七分纵的小侄女住进去,沈确都不敢想象那画面。
“真不用了陆老,”沈确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会扰了您的清净。”
“叽叽喳喳了好啊,你是不知道,我这房子里就是太沉闷了,有个小姑娘在,能陪我下下棋也是好的。”
还下棋呢,就他那个小侄女,最多也就会个五子棋,还得靠耍赖才能赢。
这么一想,沈确更不敢应下来了,可是一时又找不到更委婉的借口,只能说。
“陆老,这样,我问问陆霁尘,如果他这段时间不忙,我就先让他帮我照顾着,如果他忙,我再来麻烦您。”
他也就是借此拒绝一下老人,结果却误打误撞——
“住他那边也行,他现在放假,事情也不太多,你在国外忙着,就不要分心这些事了,我来跟他说。”
也就一个懵怔反应的时间,电话那头传来一句:“我先挂了。”
沈确嘴一哆嗦:“陆、陆老再见。”
再接陆霁尘电话是二十分钟后,看见来电显示,沈确忐忑了二十分钟的心更加扑通扑通了。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喂?”
电话那头传来气笑的一声:“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找我爷爷当说客。”
沈确知道老爷子万不会说是自己麻烦他的,更何况这也不是他本意。
他故作惊讶:“陆老怎么还找上你了?”
沈确的八百个心眼子,陆霁尘太了解了。
“你别在这跟我装,如果不是你找他,爷爷怎么可能把这事揽到我头上?”
“天地良心!”沈确心虚但不理亏:“是陆老主动说要把岁樱接到他那边照顾的,我当时就拒绝了,但我压根就不知道他还会找你啊!”
陆霁尘当然不信他,没等他再开口,又听沈确解释。
“当时我拜托你也是一时心急,事后我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实在不妥,我那侄女打小就怕老师,胆子又小,你说到时候再一不小心惹你哪里不高兴......”
他叹了口气:“说什么也不能因为我老姐那句临终之托就给你找这么大一麻烦,你心里过意得去,我还不好意思呢!”
当律师的大概都是这么的巧簧如舌。
陆霁尘站在窗边,嘴角滑出无奈:“你真应该感谢我。”
当初沈确选的法学专业就是陆霁尘给的建议。
沈确抓住他语气里的无奈,又来一句捧杀:“我欠你的,那就是给你当十辈子的牛马都不够还的。你放心,房子我已经在找了,陆老那边不用你为难,我来跟他说。”
还说什么,爷爷明摆着是想借着这事还他一个人情,他若是不答应,只会让爷爷为难。
陆霁尘浅浅低叹:“不用了。”
电话挂断,他转身回到书桌前。
他身后的那面墙做成了通顶的书柜,靠近窗边的位置有一把登高的梯子,梯后有一扇格子里竖着三本书,都是他的独著。
“《虚与实的超越》,作者......陆霁尘。”岁樱把书脊上的书名和作者名念完一遍后翻到扉页。
“《虚与实的超越》,作者——”
“行了别念了!”邱黎黎将她手里的书抽走:“等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你再慢慢看。”
“不是三本吗,那两本呢?”岁樱问。
“没货了,跑了三家书店,都说要等两周。”邱黎黎觉得她目前就要冲出天灵盖的热情最多也就只能维持两周。
“销量这么好......”
是因为写得好,还是因为长得好呢?
邱黎黎把插了吸管的酸奶递给她:“所以你出院后到底住哪?”
“不知道。”岁樱长长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没人要的孩子似的。”
“得了吧,”邱黎黎撇嘴:“你爸每个月给你打的钱,怕是都快堆成小金山了吧?”
是啊,她从来都不缺钱,钱也的确能买来照顾,可护工和家人又怎么能一样呢?
“黎黎,你说......”岁樱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幕:“如果我跟我爸说我住院了,他会立马赶回来看我吗?”
“肯定会啊!”
邱黎黎的不假思索,让岁樱笑出一声无奈。
“他不会的,他会先问我伤的重不重,如果没有危及生命......”
邱黎黎抬头看她:“你也别把你爸想的那么不近人情,他挣那么多的钱不也是因为你吗?”
岁樱笑了声:“你怎么也信这种话。”
“我以前是不信的,但我最近吧......”邱黎黎说起了自己的家事:“我大姨家的那个姐姐几个月前结婚了,嫁得好远,她老公还有个弟弟,她那个弟媳家庭条件比我姐要好,我姐说,她婆婆对她们俩完全不一样。然后我妈就说,女方能不能在婆家站住脚不被欺负,也是要看娘家的家庭条件的!”
邱黎黎说的这些,岁樱还不能完全理解,她只知道,自己以后绝对不会找一个做生意的老公。
整日忙生意,忙到连妻子的最后一面都因为飞机晚点而见不到,忙到一周都想不起来给女儿打一通电话。
真的只是忙吗?
是谁说的,【忙】从来都只是借口,只是因为那个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所以那个人呢?
是因为忙才没有来医院看她,还是说,她太过无足轻重......
笼下来的一团人影让岁樱眸光一顿,抬头,那张浓墨重彩的脸部轮廓映入她眼底。
是陆霁尘。
他站在床边,透白的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让他低垂的睫翼在眼睑处落了一层灰影。
芝兰玉树,清风霁月。
让人忍不住想破坏,想撕开他那张难以亵渎的皮囊,看一看他骨子里是不是藏着欲与火的荷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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