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且不说,晏通判临走还让整个临安府,都承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记住了他的好。
晏通判对此自然是格外高兴的。
这是什么?这是功德啊!
临安府的府志上,是要给他记上一笔的。
……
西湖上,一艘小型画舫静静地停泊在水面上。
竹帘半垂,遮住了明媚的阳光。
临窗有一张棋盘,斜照的阳光把那棋盘竖着分割成了阴阳两半。
棋盘两侧各坐着一人,俱着儒衫。
两人儒衫颜色相近,一个天水青、一个柳叶绿。
“天水青”道:“杨沅和晏丁交接的这件事伱就不要理会了。若是拿这件事做文章,你会成为临安府公敌。
况且此事出在晏丁身上,凭这件事,是动不了杨沅分毫的,一旦为人所知,反倒成全了他的好名声。”
“柳叶绿”道:“兄之所言甚是,某思虑再三,也觉得对于此事应该静观其变。
况且,杨沅想要成为公之大敌,最快也得二十年之后,如今大可不必太在意他。”
“天水青”笑了一声,道:“原本合该如此,某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想着若有机会,一根小小毛刺,顺手拔之可也。
只是如今见他这般举动,可谓深谋远虑,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某对他便不能不刮目相看了。”
“柳叶绿”道:“杨沅此举,不过是因为之前风头太盛,为众人所瞩目,他唯恐出了纰漏,所以格外谨慎,有何深谋远虑之处?”
“天水青”道:“不然,不然。此人之前种种举动,太不合群了,这是为官的大忌。
晏丁留下的小小麻烦,他就算接手,也不过是区区千余贯的亏空。
做为临安府的一任通判,想要补上这么点钱,很难么?
他却如此大动干戈,也不顺势‘接盘’,这是借由此事与人‘同流’啊!”
“柳叶绿”疑惑地道:“借此事‘同流’?还请兄明示。”
“天水青”道:“杨沅利用这件即便发作了,对他也没有伤害的事情,打消了一府三判、诸幕群曹对他的戒心,这手段还不高明?”
“嗯……听兄这么一说,此子果然有些阴险!”
“不只如此,他还借由此事,向临安府上下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杨沅眼里是不揉沙子的,你想唬弄他、坑他,那是万万不成的。”
“柳叶绿”手执黑子,顿在了棋盘之上:“杨沅年纪轻轻,心思竟然如此深沉?”
对面的“天水青”冷笑一声,道:“还不止呢。籍由此事,他不仅同流了临安府的上下官吏,送了晏通判一个天大的人情,表明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为官态度,还恰到好处地向众人示了威。”
“示威?何解?”
“‘官不修衙’啊!你忘了?苏东坡都办不成的事儿,他杨沅却轻而易举就办成了,以后临安府里,还有谁敢轻视他这个新贵呢?”
“嘶~~,此子果然阴险,断不可留!”
“确是不可留。若有机会,咱们还是早早把他踩下去的好。
免得疥癣之疾,终成心腹大患!”
……
仁美坊,师师的住处。
师师侧卧在榻上,大腹便便。
杨沅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撑得圆圆的腹部,忽然惊喜地道:“他动了他动了,这小子,在踢我呢,好有劲。”
李师师格格地笑了起来:“这孩子忒不安份,我就说应该是个男孩儿嘛。”
杨沅道:“还有一个多月你就要生了,这段日子需要格外小心。
散步时叫陈二娘陪着,你就在坊里走走,可莫要远去了。”
李师师道:“我自然省得。对了,你和晏丁交接一事,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出来?
妾身去河边散步时,就见对面街上拉送土石砖木的车子络绎不绝呢。”
杨沅道:“我也没有什么目的,主要是现在想拿我把柄的人多,哪怕是个小把柄,我也不想留给人借题发挥。”
李师师失笑道:“原来如此,其实私下里叫晏通判补上就是了,区区一千多贯的亏空,于他而言,不伤筋不动骨的,何必大兴土木如此张扬?”
杨沅“嘿嘿”一笑,道:“你有所不知,那临安府通判南厅墙外,就是临街的一排店铺。
我把挨着我南山墙的那间经营文房四宝的店铺买了下来,就在街对面。
如今借着修缮官舍的机会,我把那里改造了一下,以后可以作为我的影子南厅。”
师师一听就懂了,不禁在他额头点了一指,笑骂道:“你这小贼,惯会投机取巧!”
二人刚说到这里,就听楼下院子里,传来了陈二娘的声音:“哎哟,玉叶姑娘,您来了啊。”
杨沅眉锋一挑,低声道:“你那干女儿又来了,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杨沅自后窗轻车熟路地翻出去,越过那堵满是爬藤的墙,便是坊中一条清静小巷了。
这边肥玉叶已经拾阶上楼了。
如今她爹爹远在北国,肥玉叶一个人无聊,往李师师这边走动的就更勤快了。
李师师倒也不避着她,肥玉叶三个多月以前,就已经知道李师师怀了身孕。
只是她再三询问,李师师也不肯告诉她自己肚里这个孩子是谁的种儿。
肥玉叶虽然好奇,却也不好再问了。
一到楼上,肥玉叶立即跑到榻边,满脸新奇地把杨沅刚才做过的举动又重复了一遍。
听心跳啊,摸胎动啊,肥玉叶乐此不疲。
她用心点了点李师师的肚子,立即感觉到里边有只小脚丫蹬踹了她几下。
肥玉叶不禁眉开眼笑:“这孩子太有趣了,一点亏也不吃呢。”
肥玉叶从榻边盛瓜果的碟子里拈起一枚樱桃丢进口中,若有所感地叹息一声道:”刚刚知道干娘怀了身孕时,还真把人家吓了一跳。
现在想来,人家倒是有些羡慕干娘你了。”
李师师笑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等你嫁了人,还不是想生就生?”
肥玉叶摇摇头道:“没有一个看得入眼的。”
李师师道:“目高于顶,来日可追悔莫及。”
肥玉叶想了想,道:“再等等吧,要是一直寻不到个叫我喜欢的人,那人家就干脆不嫁了。
我要学干娘,找一个还算顺眼的男人,向他借颗种子,有了自己的孩子,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李师师笑道:“你敢这样做,不怕你爹气的跳脚?”
肥玉叶又噙了一颗樱桃,得意洋洋地道:“等我孩子都有了,他跳脚又怎样,打我不成?”
李师师嗔道:“你这孩子,莫要胡思乱想了,你才十九岁,现在就找婆家还是来得及的。”
肥玉叶撇撇嘴道:“孩子呢,我就想要一个。男人什么的,要来有什么用啊?”
李师师吃吃一笑,眼波流动地道:“男人嘛,用处还是有一些的。”
肥玉叶刚要张口反驳,忽然想到了那个夏夜。
那月下令她惊心动魄的一幕……
想到了那个手扶荷花缸,旖旎风情无限的李师师。
肥玉叶不禁红了俏脸,轻轻啐她一口道:“干娘你好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