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叮嘱刘婉容道:“官家这里若有什么吩咐,你要及时传报本宫。”
刘婉容知道皇后这是在说,如果官家又昏睡过去,便须报与她知道,忙答应一声,恭送皇后离开。
赵构把倭人之事反复思考了几遍,可是因为秦桧本人死在了香积寺,实在无法推论到秦桧头上。
如果不是秦桧,那么是谁谋划朕呢?
他不仅谋划朕,还把秦桧也一口吃掉,这么大的胃口……,谁能从中获益?
思来想去,始终没个答案。
就在这时,内侍传报,兵部侍郎兼权直学士沈虚中有急奏。
赵构心中一动,吩咐道:“传!”
沈虚中进了寝殿,赵构命人卷起珠帘,叫他近前说话。
沈虚中见赵构能坐起来了,气色也还可以,不禁心中欢喜。
赵构知道沈虚中急来宫中求见,必有要事,便道:“沈卿有何事禀奏于朕?”
沈虚中神色一正,忙拱手道:“官家,臣得到一些消息,就在上元之夜,官家遇袭前后,临安行在乃至往陪都建康而去的重要关隘均有异动……”
赵构忽然咳嗽一声,止住了沈虚中说话。
赵构挥挥手道:“尔等退下。”
刘婉容答应一声,和那些宫娥太监,俱都退了出去。
赵构盯着沈虚中道:“讲!”
沈虚中道:“是!官家,上元节那天,兵部下令,上元节日,各处观灯,人流密集,易发生大火及踩踏事故。
故而命令,临安及临安下辖九县厢军、役兵、乡兵,全部集结待命……”
往年并没有发生过集结军队以应节日意外的情况,虽然把这事单拎出来,似乎也说的通。
但是加上当天香积寺出了事,那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赵构用凌厉的目光盯着沈虚中道:“此事,你为何不早禀报于朕?”
沈虚中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气,道:“兵部尚书直接下令,绕过了左右侍郎,臣于此事一无所知。
各处厢军、役兵、乡兵集结待命的时间只在上元当夜,次日也就撤销了。
若非厢军、役军将领们对此多有抱怨,今日到兵部办事时发了牢骚,臣到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禁军是大宋的正规军,也是战斗力最强的军队,赵构一直把禁军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上。
之前秦桧曾试图替太后在今国的孽障送信入宫,并且故意暴露此事,以此激怒赵构。
对失职的禁军清洗一番,从而把他安排在禁军中的暗子扶上去,占据关键位置。
可惜,因为杨沅这个变数,反而让官家拔掉了他安插在禁军中的暗子。
赵构也因为秦桧试图染指禁军,触及了他的底线而雄起了一把。
他与杨存中密谋,以贬谪杨存中的方式麻痹秦桧,接着杀鸡用牛刀,以皇城司打击宋金贩私集团,趁机往货物里掺了一件重要的军器。
他再借此大作文章,铲除了秦桧的一些羽翼,使得赵构对禁军的掌控更加有力了。
不过,厢军、役兵和乡兵,一直是宰相的传统势力范围。
赵构没想过剥夺宰相对它的控制权,而且赵构并非不知兵之人,他也看不上厢军、役兵和乡兵的战斗力。
厢兵主要的作用就是维持各座城池的地方治安,役兵就是漕兵一类的运输护送部队,而乡部就是各地的团练、民壮,属于民兵序列了。
他们的战斗力着实有限,所以赵构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如果皇帝遇刺了呢?
如果皇帝遇刺,出来主持局面的就是宰相。
宰相虽然指挥不动禁军,却可以调动厢军、役兵和乡兵。
虽然厢军、役兵和乡兵的战斗力在禁军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可问题是,在那种情况下,禁军并不会出来对抗厢军啊!
禁军将领虽然有领兵权,却没有发兵权。
发兵权得由皇帝颁发诏书,再由枢密院颁发军令、赐下兵符。
而枢密院,掌握在秦熺手里。
所以,那般情况下,秦桧调不动禁军,问题是别人也调不动。
除非秦桧公开扯旗造反,否则他以大宋宰相的身份调动厢军、役兵和乡兵,维持治安、稳定局势,那就合理合法。
那样,秦桧就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控制各处关隘、封锁临安行在、把各位重臣限制在他们的官邸……
禁军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问题又回来了,秦桧死了啊!
旁人都没死,最像是幕后阴谋策划者的人死了,这……
赵构的头又开始疼了,他轻轻捏着眉心,缓缓问道:“还有么?”
沈虚中道:“从临安到长江水道,从长江水道到建康,一路关防口岸,上元之夜俱有动静,或备轻车快马、或备迅捷飞舟,随时待命。”
他顿了一顿,又加重语气道:“而且,与兵部下令命厢军、役兵和乡兵集结的情形一样,全都是这些关防口岸上,由某一个官员绕过其他官员,直接下达的命令。”
赵构蓦然张开眼睛,目光狠戾如剑。
他的逆鳞,又被触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