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感到此时山门外,万籁俱寂。并非只有声音黯然,而是所有活动,气味,甚至色彩什么都没有了,仿佛遮住了五官,抽离了世界。
此时不止戚峰,连其他六人也明显感到了这静谧的压力。
片时,忽地发出一阵簌簌地声音,虽然不甚响亮,却在幽静地空气中格外清晰,只见从流云阶的尽头卷出一阵气浪,由远及近,夹裹着雪碴,在空中悠然地描了一个圈,居然凭空便在圈口喷出了暴雪,漫漫暴雪涌出也不飞散,反而越缩越紧,突然从中心直直的飞出一幕雪瀑,宛若玉龙游弋,向七人呼啸而来。
七人毕竟是奇剑门训练有素的守值人,电光火石间就已围成剑阵,同时祭起剑刃,左手掐决,右手打出金色剑花,金光交汇之处连成光壁,一道道冲击金波四散开来,空中隐有钟鸣作响。金光和雪瀑抵在一处,竟是生生将后者逼退至山门外。
“看来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石仲舟心底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嘴炮归嘴炮,毕竟他资历尚浅,奇剑门又向来太平,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此时,竟然有着难以控制的紧张。
戚峰面朝山门,运足内力大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奇剑门?”
没有人回答……
雪瀑只是自顾自地抵着金光,像是伺机而动,又似茫然彷徨。
戚峰又大声喝道:“就此退去,我等可当你无心,如若硬闯,叫你葬身于此。”
还是没有人应答,几人屏气凝神,观察着雪瀑的下一步动作。
“教习,难道是跑了?”一旁的石仲舟悄悄说道。
戚峰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就在这时,山中忽就四面八方逐渐响地起了呜咽声,先开始如泣如诉,闻者欲怜,而后慢慢就演变成就嚎啕恸哭,震人心脾。七人又是咫尺,听的清楚。三个修为浅的听的出神,不觉间竟撤了灵力。金光忽的熄了。没了阻力,雪瀑竟像有灵识般的,打了个踉跄,呼的一冲,跌落出个人来。
虽是黑暗,却看的分明,寒光雪映之下,一名女子赫然其中,宽大的锦纱襟袍铺设一地,嵌珠织金,云纹星形,好不华丽,可一头黑丝不修发饰,垂地而散,像是吐蕊的牡丹花苞蜷在一处。怀里似揣着什么,捂得紧实,看不清的面容隐隐抽动,带着全身瑟瑟发抖,竟是说不清的绝望痛楚。
戚峰本要先发制人,腾蛇剑已经盘在臂上跃跃欲出,可看到此情此景,竟平复了杀意。
女子突然挑头仰望,眼神越过七人直指卧云巅,就着寒光,黑压压的眉毛和睫毛下,一双眸子好似河滩惊起的飞鹭,闪躲而灵动,碎发贴着涕泗的面容,比雪瀑还要没有血色,像白墨在白纸中晕开,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嘴里碎碎地呢喃着,声音不大,众人却听的真切,那泣血声声都是“天椽……天椽……”
“天椽是谁?”石仲舟转头问向戚峰,众人也是摇头。
戚峰心下一惊,天椽是奇剑门门主的讳名,除了几个关系近的挚友,天下甚少有人知晓,眼前这个女子,显然与门主有关。
石仲舟聪慧,看出戚峰神情有异,“要不我先扶她起来?”说罢就要动身,却被戚峰一只手横腰挡下。
戚峰远远地问道“姑娘深夜到此有何贵干?我们也好通传。”
女子无心回答,也无力回答,将化一般瘫在地上,只是一条探伏着地上的手微微跷着,好像是要交递着什么。
见此情形,戚峰却不心急,侧身慢慢走向女子,一只手盘着腾蛇剑警惕着看着对方,几个后辈守值也不知所措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原来是一柄折扇,扇骨是榆木的,但扇面却看不出材质,女子费力地将其缓缓展开,突然间扇面流动开来,却是活的。一时间如玲珑弦月,内衬虹霓,透出华彩,浸着眼前女子的泪光。可真正让戚峰大吃一惊地却是扇面的内容:翠赤环间孤鸟,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赤长羽冠,衔嘴引颈而呼,却无丝声,徒脚而腾,复拍其翅,终难独飞。
“绣着‘鹣’的‘物华锦扇’……?难道你是……?”
戚峰突然词不达意的自说自话,刚要近身看个清楚,突然整个空气没预兆地就凝滞了起来,这次世界被抽离地更彻底,雪瀑被悬在了半空,劲风被悬在了半空,连心也被悬在了半空。
戚峰马上就警觉了起来,其他几人也感到了异样,纷纷抄起本已放下的武器。
眼下伏趴的女人这时也突然恐慌起来,连爬带蹭的往七人身边匍匐前进,由于小心着怀里揣的东西,爬两步就要跌一下,颠簸之中无意将披帛抖落,露出个襁褓。戚峰这才发现襁褓中竟还藏个婴孩儿,此时嘬着手指,睡的正酣。
戚峰当机立断,不论是否同他猜想地那样,此女必是有天大地理由,只是为了门内安全和门主的秘密,还是请门主来更为稳妥些,于是叫了声石仲舟,却不看他,反而是一眼不离地看着女子,眼神坚定。“仲舟,你速去请门主来。”随即从腰间抽出一块岫玉腰牌,“凭此司合符信,可过善法禁制。”
石仲舟却没有接,而是说道:“教习,还是让海平去吧,他的白泽剑更快些。”
戚峰略显犹豫,倒不是偏心,只是海平向来糊涂,难免教人忐忑。
“教习放心,来去不过须臾,海平出不了差错的。”仲舟似是看出了戚峰的想法,继续劝道。
“如此也好……”戚峰叫来海平,复又在岫玉腰牌上用灵力比划出“故人请救”四个字,
海平被突然委以“重任”,却一时踟蹰起来。
“别愣着了,还不快点,要不然等你报信回来,我们早都料理清楚了。”仲舟在一旁佯作没好气的发了腔。
“那你们……”海平嗫嚅道,却被仲舟抢了白。
“你难道还要担心我们怎么办?你那么呆,在这里又帮不上什么忙,真有凶险,还得顾念着你,倒不如早去早回,我们也落得心里干净。”
海平张了张嘴,“怎么办”三个字还是被生生吞了下去,诚如仲舟所言,若论实战经验和反应能力,守值人里当属自己最为逊色,门主当初意在让他多多历练,没想到竟成了软肋。而且在他心中,戚峰是奇剑门最高级别的战斗力,这点毋庸置疑,何况还有仲舟在旁相辅,如此必是万无一失了。
“遵命!”海平向戚峰抱以拱手,又盯看了石仲舟一眼,直到对方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才随即转身抽出一柄凹凸不平的圈纹角剑,此剑唤作白泽剑,海平是钟灵山的门徒,此剑便是钟灵峰附灵的宝器,
只见这比匕首略大的角剑忽地迎风而长,顷刻涌出千万泡沫状的兽发,却非羽非毛,非鳞非甲,团在一起相互连粘,像是无数个银色气泡攒簇,刹那又从顶处露出一角,复又现出两大两小四只耳朵,以及一对怒睁圆目,然后才伸出四只云足,立在空中,抖擞一身厚重兽发,傲慢不屑地看着海平。
海平轻轻拍了拍白泽的后颈,起身跃了上去,白泽一声山吼,雷驰而起,像一大片银色云朵朝主峰卧云巅而去。
虽说这段路程并不算远,再加上白泽的速度,本就千山也咫尺,可此时的海平还是心急如焚,身后的电滚雷鸣似是追逐而来,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心慌,手里越发地把白泽的鬃毛揪得厉害,也顾不得白泽不自在的左摇右摆。
突然头顶上的天空没预兆的雷电大作,一团接着一团地将层层乌云炸开,一条刺目雷刃击下,白泽侧身躲过,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海平听着耳边鸣厉雷声,闻着空气中的焦糊味,只感觉眼前一黑,在云海中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