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异人既能辨得魔仆的第一重,会不会很快发现魔仆身上的幻象血液?’
李玄忽地又想起那周洵鹄去年便以三修秘武武者之身去调查妖魔事件,然后失踪。
紧接着,他又想起自家丫鬟所说的“心慈寺有人用天眼通能看寺外”
再接着,无头大佛,无头土地
一幕幕情景闪过。
这个世界,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可怕。
李玄思索着,忽地看定周鹅梨道:“我们想个时机。
让你,王丰扬,还有那两百三十一个武者,重新消失。”
周鹅梨想了想,道:“我等可毁容后,去雄山县以南的乱鸦岗定居。
至于时机
我大兄周洵鹄能失踪,我便也能失踪。”
李玄道:“那你在何处失踪?”
周鹅梨又想了会儿,道:“去年水灾,东海中曾经出现过鳞甲魔影,我们可以调查妖魔为借口,无意去到海边,然后集体失踪便是。
不过,在我们失踪前,还需得写几封信,为主人将路铺好。”
李玄道:“如此岂非痕迹毕露?”
周鹅梨一愣,想想道:“主人说的是。”
李玄道:“你无需特意做什么,只要按部就班即可,该写信写信,该外出外出,便是信写一半,也是无妨。”
周鹅梨点点头。
若是真的周鹅梨,必然会说一句“今后周家便劳烦主人了”,可是她不是
时间一晃,便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李玄成了州牧府的常客。
而之前找过他麻烦的周昌业,还有王家那纨绔,都被家族丢了个差事,给直接踢出了门。
而李玄,自也重新搬入了绿柳馆。
馆中管事殷勤无比,每日餐宴也是丰盛无比,这就连带着蔷薇都跟着吃香喝辣,开开心心。
青木州不同于百花府,其地势近海,故而海鱼,海产颇多。
这一日,黄昏
天降大雨。
远处,绿柳馆的几个伙计打着大雨伞,拎着餐盒匆匆跑来。
莫道这异界没“外卖”,便是绿柳馆里都能提供这种服务,风雨无阻。
伙计把餐盒放到李玄屋里,拉开,道:“李公子,这是今早新捞的海贝,加了蒜泥烤熟,管事让我们送来给您尝个鲜,这个不算钱。”
李玄笑了笑,让蔷薇拿了银子塞伙计怀里。
伙计不要钱,李玄便不要餐盒。
伙计无奈,只能受了,然后离去。
李玄这才开始享用美食。
免费的东西最贵,没必要。
雨垂屋檐,滴答滴答地落下。
白墙黑瓦,木门槛前,公子和丫鬟抱着餐盒开始吃海贝。
蔷薇舔了舔沾着海贝乳白汁水的手指,道:“想起来啦,屋里还有一壶猴儿酿,这是心慈寺产的,公子要不要喝?”
李玄点点头。
一会儿,蔷薇来了,把酒壶递给李玄。
李玄对着酒壶嘴儿就是一阵狂喝,那叫一个爽。
喝了一大口,他往旁边一递。
蔷薇居然也对着酒壶喝起来,喝了一小口,她双颊发红,忽地抬手一掩红唇,美目圆瞪道:“公子喝了这酒壶,我也喝着这酒壶,那是不是我和公子亲嘴儿了呢?”
李玄不理她。
蔷薇凑到他耳边哈气,茶里茶气道:“亲了嘴儿会不会生宝宝呀?公子”
李玄看着这撩人的小妖精,拿了块海贝,用手指一挑,塞她嘴里去了。
蔷薇“叽咕叽咕”地吃着,又坐到了李玄旁边。
李玄压低声音道:“你的拜神法练的怎么样了?”
蔷薇什么都不瞒他。
所以,什么“羽教四护法”之一的紫尾蛟王,什么拜神法都和他说了。
蔷薇变脸般的露出哭唧唧的样子,道:“感觉要死。”
“要死,就别练了。”李玄抬起海贝壳儿,把内里的鲜汤饮尽,又道,“回头传授给我。”
蔷薇花容失色,以手掩唇,道:“公子,你想入我圣教?可可你若入了圣教,奴家是高高在上的圣女,你你还那么每天压着奴家。”
李玄:
“你想怎样?”
蔷薇仰起雪白脖颈,美目中露出几分野望,“奴家也想高高在上。”
李玄:
“行吧,我答应你。
你传授我便是了。”
说实话,他很难有安全感。
所以,无论什么力量,他都抱着一种“来者不拒”的心,至少先试试看。
如果是在一个普通的低武世界,如今他这局势真就一片大好。
他这杀了人就能立刻转化为自己恶鬼的法门,也足以称霸世界。
甚至搞不好,那在外搞叛乱的刘鹰义,曲二,管戊就能自己拉起一大批起义军,把这大胤给灭了,然后为他黄袍加身。
可是,这不是低武世界。
这是一个“红云妖魔咬了一口,就能形成大疫”的可怕世界,这是一个妖魔频出,神神秘秘的恐怖世界。
朝不保夕,一切无常,上一秒还在算着怎么通过知府上位,下一秒知府连同整个府城都“炸”了。
而他面板上,那“幼魔”和“第一境”显得格外刺目。
什么意思?
他这能够翻云覆雨的魔血力量,还只是妖魔中最低级的层次,是属于幼魔层次。
他的境界,也还是刚刚脱离了不入流的第一境。
所谓的强大,只不过是“未曾见到真正恐怖”前那“井底之蛙”似的知见障。
于是乎,李玄在“藏七露三”的自保之道外,又准备设立第二个自保法门————“及早抽身”。
所以,他在得知有异人能看破刘鹰义后,直接否决了自己原本“养寇自重”的计划,也否决了让周鹅梨,王丰扬以恶鬼之身留在青木州帮他的计划。
及早抽身!
享到了一波好处,就立刻切牌,不可贪心,不可恋战,不可让人怀疑他!
诸多思绪,闪过。
雨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又返了回来。
忽地,蔷薇小鼻子嗅了起来。
李玄眉头一皱,他也闻到了一股怪味儿。
“有腥味。”
蔷薇道。
她趴在李玄肩头,一会儿从左边探出脑袋,一会儿从右边,到处查看着,小嘴儿念念有词,“哪儿来的?在哪儿呢?”
李玄也被这突兀的腥味弄的有些愣住,他目光扫着四周,陡然间抬头,这一抬头他瞳孔便不由地紧缩了起来。
蔷薇跟着他一起看去,也诧异地张大了小嘴。
两双眸子里印着的雨水,不知何时已经血红。
血雨。
血红的雨。
垂天而落。
覆笼青木州万千的亭台楼阁,居民宅院,还有那一条条路道,路道上吆喝的小贩,撑伞走过的行人。
而在血雨之后的厚云上,是一座巨影的轮廓。
那轮廓端坐不动,左手翻对上方,作沉思之态;右手则是两指相捻,余指舒展。
这种手印,李玄见过。
那还是他母亲告诉他的。
这乃是佛门的说法印。
一旦佛陀施展,便似是在说“来,听我讲法”。
可是,那似是佛像的巨影并没有头。
没有头,又如何说法?
轰隆!
一声雷响!
蛇电四落,天色陡暗,穹苍好似被抹上了黄土,而人间则似正在被埋葬的坟墓,那土壤间流着的血雨恰如未曾死透的尸体淌出的血浆。
雨水滂沱狂落,大风呼啸如穿街过巷的巨蟒。
蔷薇面色苍白,娇体发僵,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这么紧紧的贴在李玄身边。
李玄也只能这么地看着天空。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灾祸若将至,鱼虾又岂能先知晓?
幸好,这般的雷雨并未持续多久。
两炷香时间后,那厚土色的天空就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场阴冷的暴雨。
暴雨渐缓,无星无月。
李玄提前关了门,脱了衣裤上了榻,和自家高高在上的羽教圣女大人黏糊糊地挤在了一起
数日后。
一封家书再度从雄山而来。
送信的还是李树。
信是田媛写的,内容则是“上次你写的信我看到了,你说的某某风景我也很喜欢。这些日子,家里发生了什么什么,你在外要多注意身体,勿用挂念”之类的。
而信后,李树又悄悄转告了一句口信。
他压着声音,面色凝重道:“大少爷,老爷说鹰先生不见了。
老爷本来和鹰先生约了时间的,老爷也想借这次机会和鹰先生断了往来。
可是鹰先生失约了。
老爷说他现在慌得不得了。”
李玄:
空气一时有些死寂。
李树有些焦急地问:“少爷,怎么办?”
李玄迅速地报了三个名字。
李树愣了愣,他记得,这三个名字是李家的丫鬟和护院。
李玄道:“你去告诉老爷,让他转告这三个仆人,就说少爷想他们了,要他们回家。”
李树:???
李玄拍了拍他肩膀,道:“保密,速去。”
夏日已至,前几日那一场沿海的暴雨似是海边飓风的延伸。
周鹅梨,王丰扬等人自是按着计划,领着两百三十一的武者队伍前去探查了。
按着计划,这一批人也会在东海合情合理地失踪,之后再悄悄折返雄山县以南的乱鸦岗。
恶鬼不需要吃饭,什么都不需要。
而乱鸦岗那阴冷的山地环境,也适合恶鬼久住
哒哒哒
少年策马,如往常般向州牧府而去。
正行到半路。
却见打对面儿,一只约莫百人的精锐骑兵正急促而来。
且看那骑兵,身着漆黑寒甲,胯下马匹健壮无比,而马侧竟未悬挂骑兵惯用的长枪,而是盾牌和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兽皮囊袋,其中也不知存放了什么。
“让开!让开!!”
精锐骑兵纵马而过。
李玄勒马,往旁边让了让。
身侧,不少百姓都在议论,可基本就是你猜你的,我猜我的,没人能说个靠谱的东西出来。
片刻后,李玄到了州牧府。
周济海兴奋地拉他下棋。
而淳阳郡主则是成了“茶童”,为两人泡了茶,又喊丫鬟送了点蜜饯,以防两人手谈到半腹中饥饿。
李玄开口道:“淳阳郡主”
话音才落,那云鬓朱唇的美妇则打断他话语,笑道:“我儿唤你兄长,那你又何妨叫我一声云姨?”
李玄老作派,欲要受之,必先嗲之,于是道:“这这会不会于礼不合?”
淳阳郡主道:“瞧不起我孤儿寡母吗?”
李玄急忙道:“您乃是郡主,而我不过是县城一介布衣,哪敢高攀?”
周济海和李玄已经很熟了,直接道:“兄长何必客气?
若是个普通货色,便是皇亲国戚,我与母亲也不会搭理半分。
兄长文武全才,与我情投意合,何必推脱?”
李玄这才起身,对着那美妇恭敬地行了一礼,道:“云姨。”
“欸”淳阳郡主笑意盈盈地应下了,又道,“你叫我一声姨,那今晚便不许走了,姨亲自下厨,给你做些好吃的。今后啊,你与济海多多往来。”
李玄道:“听云姨的。”
淳阳郡主扭着腰肢,欢喜地去了。
没了秘武三修的相公,可却多个可供投资的文武全才的侄子,也算是一步妙棋
东海之畔。
周鹅梨,王丰扬等人顺利地完成了“消失”。
此时一个个假扮乞丐,显着毁容模样的恶鬼正悄悄潜入海中。
恶鬼怕火,但喜水,便是浸泡在水中几个月,也全然无事。
故而,周鹅梨等恶鬼打算通过海洋的支流,顺着潮水绕过青木州区域,继而进入青河,再无声无息地抵达乱鸦岗。
刷
刷刷刷
潮水翻涌,将面目狰狞的恶鬼们吞没。
恶鬼们潜入水中,顺潮而游。
游着游着,周鹅梨忽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那森冷的瞳孔往下一拐,却见近海海底那一团疑似海底岩石的东西忽地动了。
这一动便如山峦浮起,掠过潜海的恶鬼们。
稍息之后,海底则恢复了平静,而不见了那些偷渡的恶鬼
妖魔皆有领地。
入侵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