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朱棣,偈拜皇考,愿大明江山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正月初四,南京紫金山明孝陵明楼内,随着朱棣下跪作揖,朱高煦与朱祁钺也跟着作揖行礼起来。
朱棣言行发虚,朱高煦毕恭毕敬,朱祁钺草草应付……
这爷孙三人各有心思,直到将手中祭祀所用三炷香插入香炉,他们才稍微收敛了心神。
抬头仰望那高悬的四幅画像,其中居中的朱元璋与马皇后国画还好说,但旁边高悬的两幅油画就让朱棣有些心里发虚了。
从素描到油画,大明绘画从单方面的写意到如今双向发展的写意、写实,几乎可以说是靠朱高煦一人喜好来推动的。
尽管在许多绘画大家看来,写实的画作无疑太过“匠”气,但架不住当今皇帝喜欢,所以他们只能一个个的去钻研写实的画风。
朱元璋和马皇后的两幅画像,是由宫廷之中最后一名见过朱元璋、马皇后的画师所绘画的画像。
在绘画两幅油画不久后,他本人也正常去世了。
朱高煦得知后,当即授予了他世袭降替的正六品文散阶,也算让他六七代儿孙不愁吃喝了。
“你这两幅画什么都好,就是画的太过写实逼真了。”
朱棣不免抱怨,而朱高煦却很满意。
这两幅画就写实的技艺来说,已然领先于当下的欧洲油画了。
“既然要追求写实,至少要让后世儿孙知道我等长相才行。”
“父亲您长得又不差,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朱高煦这话倒不假,不管是后世的朱棣画像还是将朱棣画像写实的风格,老朱家前几代人长相都绝不算差。
不过从“佑”字辈开始之后,老朱家大气的宽鼻阔脸就偏向小脸了。
“我不是担心我……”
朱棣犹犹豫豫,还是没敢直接当着太孙子的面说自己害怕自家老爷子,而是咳嗽着走向明楼外。
朱高煦牵着朱祁钺的手跟随他身后走去,不多时便见到朱棣登上了不远处的一座高塔。
那座高塔是水泥铁筋出现后所建造的一座十层高塔,每层高丈许,十层高三十三丈。
朱高煦他们跟随朱棣走了上去,而这座占地一亩的高塔也越往上越小。
到了第十层,顶层的面积除了中间采光的楼梯,便只有不到二百余平的环形走廊了。
站在此处,依靠紫金山,可以俯视整座南京城。
在爷孙三人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南京城十分广袤,建筑渺小。
“这江南铁路修建两年有余,还没有修抵南京。”
“若是等修抵南京,这南京想来又要重复曾经繁华了。”
朱棣眺望南京城,感叹着这经久不衰的南京。
至少在这个时代,南京城依旧是保三争二的城池,哪怕经历了迁都一事,它的繁华也在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恢复着。
当下大明朝有五座人口超过五十万的城池,其一为北京、次之为苏州、再次为南京、然后是杭州。
再过十几年,估计北京人口会提前历史一百年突破一百万人口。
自从铁路通车,北京的粮食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人口骤增神速。
一旦江南铁路竣工,估计整个泛江南的人口也会被虹吸到南京、松江、苏州、杭州几座城市。
“父亲在感叹什么?”
朱高煦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询问朱棣在感叹什么。
“怎么,我现在连感叹都不行了?”
朱棣发着牢骚,朱高煦却无奈道:“儿臣只是觉得您年纪大了每次感叹,都让儿臣提心吊胆罢了。”
朱高煦这话不假,毕竟朱高炽去世后,他最担心的并非老三,而是老头子。
历史上朱棣只活了六十五,而今他已经七十一,自己身为人子又如何不担心。
“唉……”
似乎是因为朱高煦这话的缘故,朱棣忍不住想起了自家徐妹子和老大。
“其实能走在前面,也挺好的。”
朱棣感叹着,随后看向朱高煦:“老二,你和老三可得走在我身后啊。”
“父亲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朱高煦闻言不太高兴,朱棣却苦笑道:
“人终归要死的,我死了之后,你可得按照我的意思办,把我葬在北京,和你娘一起。”
“活了七十一,其实也够本了……”
朱棣唏嘘着,随后看向朱祁钺:“这小鬼不错。”
“是不错”朱高煦颔首,对于这点十分认同。
朱祁钺见自家爷爷和太爷爷这么说自己,也不由得双手抱胸,偏着头道:“俺自然不错!”
“……”
见他这模样,朱棣和朱高煦恨不得收回刚才的话。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你大伯。”
朱棣准备去看朱标,朱高煦闻言却沉声道:“您带钺儿去吧,我准备去瓯宁王府看看。”
“瓯宁王府……”
朱棣略微失神,这才想起了被自己一家圈禁了三十一年的那几個侄子。
不知朱棣是何种想法,总之朱高煦准备去看看朱允熥他们几人。
他率先走下了高塔,带着亦失哈便往朱标陵墓不远处的瓯宁王府赶去。
瓯宁王府先后经过两次扩建,第一次是失火扩建为四十六亩,有亭台楼阁及湖泊水榭。
第二次扩建,是洪熙二年负责看守此地的渤海千户官上奏府内人丁兴旺,奏请扩建后,朱高煦准许扩建的。
第二次扩建后,瓯宁王府面积便达到了二百六十余亩,足够容纳朱允炆、朱允熥、朱允熞、朱允熙四人子孙后代居住。
当然,朱高煦也没准备关他们一辈子,只等朱棣去世,他便准备释放他们。
徒步走到瓯宁王府面前,早已收到消息的渤海兵卒连忙行礼作揖。
“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他们到承运殿了吧?”
朱高煦打断了百余名兵卒的作揖行礼,询问着身旁的亦失哈。
亦失哈颔首道:“都已经聚集在一起了,当下有建庶人一子四孙,吴庶人三子十一孙,衡庶人五子十八孙,瓯宁郡王三子十七孙。”
亦失哈只是稍微介绍,朱标这一脉人口居然不知不觉就达到了六十五人。
要知道朱棣的儿孙也不过才五十多人,可见朱高煦对朱标这一脉很不错。
“走吧……”
朱高煦颔首表示知晓,随后便拔腿走入瓯宁王府内。
走入王府之中,映入眼帘的就是前门、端礼门,而后是宽阔的承运门广场。
承运门广场左边是山川坛、社稷坛,以及宰牲畜的宰牲房和宰牲亭,以及马房和典膳所,存储粮食的粮仓。
广场的右边世子府、六局、承奉司、内使歇房等一排排建筑。
前方是高二丈左右的承运门,穿过不足两丈的甬道后,出现在朱高煦面前的就是高大的青瓦承运殿了。
仅是一个外府就足可见朱高煦对朱标这一脉的优待,要知道他当年的渤海王府还没这里的外府大,更别提后府了。
朱高煦走上台阶,身后跟着百余名渤海卫兵马。
他胯步走入了承运殿内,而承运殿内此时此刻聚集着朱标这一脉的男丁及女眷。
他们分成左右,规模约二百余人,此时此刻脸上充满了惶恐与慌张。
“臣参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道声音先后响起,随后殿内二百余人纷纷跪下五拜三叩,对朱高煦毕恭毕敬的行礼。
一些年纪太小的五六岁小孩不明白为什么要下跪,黑白分明的眼睛时不时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走到了承运殿的金台下,低头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四人:“平身吧!”
“谢陛下圣恩……”
四人之中年纪稍大,唯一让朱高煦有几分熟悉的人率先开口,而后小心翼翼的起身。
朱允熥、朱允熞、朱允熙,还有……朱文奎。
朱允熥比朱高煦大两岁,如今已经五十有三,身材十分消瘦。
或许三十八年前的那一夜,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朱高煦面前如此卑躬屈膝。
当时的他还保持着两不干预,只想着当一个藩王享福的日子,只可惜他的好二哥朱允炆最终丢失了江山,还让自己一家人陷入了困境。
老四朱允熞,他比朱高煦小五岁,如今四十六岁,身体还算不错,神情紧张。
老五朱允熙,他整整小朱高煦十一岁,如今四十岁,与朱允熞一般紧张到不行。
最后一位,便是逼朱高煦起兵靖难,朱允炆的长子朱文奎。
如今的他不过三十五岁,长相浓眉大眼,神情紧张,姿态谦卑。
刨除神情和姿态,他的长相倒是让朱高煦记忆中朱允炆那模糊的相貌清晰了起来,不免还有些怀念。
相较于他的放松,朱文奎则是万分紧张。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朱高煦。
靖难结束时他才五岁,对于父母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但他自小长大,不管是吕氏还是自己的叔叔们都交代自己谨言慎行。
在几人之中,他对当今天家的威胁最大,而他自己也清楚,故此现在双股颤抖,十分丢人。
在他紧张万分中,一双大手拍了拍他的双臂。
“你倒是与你父亲长得相似,放轻松些……”
朱高煦这话不仅没有让朱文奎放轻松,反而把他吓得瘫软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