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九百将士归玉门
“唳——”
四月,茫茫戈壁中,一只野狐狸来到一棵枯败的胡杨下刨开沙土,从中爬出几个虫子,无一例外被它吞入腹中。
忽的,它猛地抬头望向天空,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它紧紧的贴着胡杨树,想寻找能遮蔽保护它的存在。
只见天边黑云滚滚,仿佛随时会降临到戈壁上,这时一阵狂风突然袭来,带起了一片黄色的沙尘。
只是一字时的时间,由西北方向吹来的狂风席卷了戈壁滩,带起了一片黄色的沙尘。
这只是开始,因为当大风过去后,四周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野狐狸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却见一道黑黄色的“墙”从西北方向吹来,吓得它连忙刨坑。
与那沙墙一道而来的,还有那迅猛的狂风。
狂躁的大风将整个戈壁滩上的沙尘与碎石吹起,若龙卷般吹向东南方向。
嘈杂的人群中,一名骨瘦如柴的男人拉住了总旗官的手腕,凹陷的眼窝里眼睛爆发出遇见希望的精光。
徒步走上寸草不生的山脉,自这里开始,不管是往东南还是西北走,都将是一路通畅的下坡路。
数以百计的人冲到了骑兵队伍四周,将队伍簇拥起来,不断欢呼。
狭小的石堡居住不下这近千人的队伍,但其中储备的粮食蔬菜却够他们美美的吃上一顿。
这面旌旗,即便他们再困难时也未曾想过贩卖,为的就是在这样的时刻解释他们的身份,不至于让他们成为孤魂野鬼。
这样的景象,让骑兵队伍的总旗官摸不着头脑,更不好抽出兵器。
不过现在没有人能笑话他,因为他们这一行队伍中,几乎每個人的情况都与他一样。
当骑兵队伍奔走到距离狼狈队伍不到百步时,队伍之中众人发了疯般哭嚎着向前奔跑。
与它的遭遇相同,此刻的戈壁滩上,一支狼狈的队伍正缓缓向着东南方向前进。
队伍驻足大黑山前,开口说的话那人看上去起码五六十岁,高大的身材无二两肉,整个人如干枯的木乃伊般,脸颊与眼窝凹陷,皮肤黢黑。
星星峡,自瓜州前往哈密的必经之路,整座山脉的泥土都是黑褐色的土地,十分粘稠。
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每个人都身着粗麻布衣,整支队伍中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百来头驮着水桶的骆驼了。
“我是礼科都给事中傅安,请转告陛下,我们回来了!”
傅安的话,宛若平地的一道惊雷。
“回来了!”
不过这些大事他们能弄清楚,小事却无法弄清楚。
不知过去多久,胡杨树下黄沙蠕动,不多时那野狐狸从沙土之中钻出,向着远方走去。
“唏律律!”
泥泞的道路耽搁了队伍许多时间,花费三天他们才走出了百余里。
即便再枯瘦的身体,此刻也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
“我们回来了!!”
黄底红日旗,这可不是一般队伍可以用的旌旗。
在众人呆若木鸡的情况下,石堡大门打开,从中奔走出一队穿着甲胄的骑兵。
怀着忐忑的心情,当他们耗费两日越过大黑山的时候,出现在他们前方的,居然是他们做梦都想看到的存在。
很快,他们继续向前方走去,路上忐忑不安,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带马匪的厉害。
他们很好奇为什么朝廷的石堡会修建到大黑山,故此询问起来。
无奈,他们继续向着东南出发,在这荒无人烟的地区徒步百余里后,出现在他们前方的便是一座通体黑色的大黑山。
他们向队伍奔走而来,队伍之中持着一面长三角的泛黄白底红日旌旗,那旌旗迎风招展,惹得狼狈的队伍中许多人眼泪不自觉流露出来。
“那是什么……”
他们的举动,吓了骑兵队伍一跳,好在这时一名男人从骆驼背上取出了一面由绢布制作而成三角黄底红日旗。
风沙下,一个不知用何种材质筑造的石堡出现在了大黑山脚下,大黑山之上的雪水也被水渠收集进入石堡之中,而石堡之上迎风招展的,便是众人所熟悉的“朙”字旌旗。
可惜,他们出发时还存在的潭水,此刻已经被黄沙淹没,想要喝水起码得向下掘土三丈才有可能。
野狐狸躲在了坑内,紧紧闭着眼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总旗官不敢耽误,连忙派出塘骑前往瓜州汇报此事,同时接待傅安众人前往了石堡休息。
直到第四天,他们走出了星星峡的范围,并沿着汉唐故道找到了一处水潭。
正使傅安与副使郭骥被接待进入石堡之中的总旗官居所,大明的情况,他们已经在返回大明的途中知道了个大概,例如朱元璋的病逝,朱允炆的削藩,朱棣的靖难等等……
“大明!我的大明!!”
“过了这里,不管是往南边走,还是往东南走,都能见到关西七卫之一的罕东卫和沙州卫,不过他们并不是好相与的,时常有劫掠使团的习惯。”
“我们没有甲胄,若是经过,便把变卖袍服的钱交给他们,换取前往肃州的机会吧。”
它无法睁开眼睛,只能嗅着天地间弥漫的浓浓的土腥味,忐忑不安的等待这场风暴的过去。
即便只是简单的水煮白菜和白米饭,他们也吃得热泪盈眶,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满足。
“肃州以西,不是关西诸卫的辖地吗,为何朝廷会在这里修筑石堡?”
吃饱了饭的傅安前倾身子询问总旗官,总旗官闻言也解释道:
“自永乐四年开始,朝廷便开始迁徙关西七卫进入甘、肃等州放牧,授予各部头人散阶,好教他们安分守己。”
“郭都指挥佥事又奉朝廷军令,在肃州以西筑玉门、瓜州、沙州等三卫,引疏勒河、党河、赤金河灌溉三卫田地。”
“眼下,朝廷极西之地便是末将这黑山堡。”
总旗官说完了这一切,傅安与郭骥二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他们这一去十三年,朝廷居然发生了那么多改变。
“不知瓜州的郭都指挥佥事何时能接见我等?”
傅安询问总旗官,总旗官闻言回礼:“按照路程,消息应该已经送抵瓜州,但大军行军不比塘骑加急,从黑山堡前往瓜州尚有一百二十里。”
“若是郭都指挥佥事率骑兵而来,顶多明日黄昏便能抵达,若是马步官兵,得等到后日。”
“好……”听到这话,傅安松了一口气,不曾想瓜州距离此地如此之近。
“既然是这样,那明日我们也前往瓜州,在路上与郭都指挥佥事相遇吧。”
傅安着急赶回内地,因为他已经十三年没有回家,而前往南京的路上会经过他的家乡河南开封,那便是他能短暂与家人见面的唯一机会。
除了他,这支九百余人的队伍里还有许多护卫的家乡在关中、河南、山东和江南一带。
得知靖难之役的事情后,他们谁都不确定自己的家乡有没有遭受波及,自己的妻儿老小是否还活着。
“这全看大人,末将可以明早派出塘骑,与郭都指挥佥事提醒这件事。”
总旗官倒是没有阻拦的权利,傅安见状也作揖道:“多谢小兄弟了。”
阔别国家十三年,面对长着大明面孔的人,他们都抱有善意和珍惜。
“末将告退,二位大人好好休息。”
总旗官见状回礼,并在招呼一声后缓缓退出这混凝土的平房。
在他走后,傅安看向郭骥,脸上感叹:“不知新君态度如何,若是不行,你我也早早致仕归家吧。”
郭骥闻言摇摇头:“我早年与陛下见过面,陛下为人豁达,且太子当初在南京时,也是出了名的对诸臣礼遇,应该不至于对我等苛刻。”
“更何况,你我手里还有一条关于元裔的消息要汇报给陛下,这事关漠北局势,陛下即便不赏赐,却也不会苛责。”
“希望如此吧。”傅安叹了一口气,随后与郭骥聊了几句回京之后的打算,直到亥时才分别各自入睡。
翌日一早,总旗官为傅安和郭骥等官员准备了马匹,并派出二十名骑兵参与护送。
尽管前往瓜州路上十分安全,关西马匪也在这两年被郭镛清剿干净,但昨日这支队伍吃光了黑山堡的大部分储备,因为这二十余骑兵需要前往瓜州运送新一批的补给前来。
清晨,一行队伍开始出发,不同的是这次他们许多人都骑上了骆驼,而骆驼背上的水桶则是被留在了黑山堡。
抵达黑山堡后,沿途六个驿站都有补给水源和吃食的地方。
尽管它们的食物不一定充足,但供应整支队伍一顿饭还是没问题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清晨到正午,再从酷热的正午到午后的申时(15点),走在经过清理的官道上,傅安他们也见到了从远方奔驰而来的骑兵队伍。
上千名骑兵从瓜州的方向奔走而来,隔着老远便挥舞旗语。
傅安等人纷纷下马,毕竟郭镛的官职还是比较大的。
在他们下马后不久,上千骑兵便自发在队伍左右列队,郭镛也翻身下马,走到了傅安、郭骥等人面前,三人相互作揖。
几年的西北军事生涯给郭镛脸上增添了几分沧桑,以及男人的坚毅。
傅安、郭镛和郭骥在京城时便见过,只是当时不算特别熟悉,因此郭镛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傅安和郭骥猝不及防了起来。
“真没想到,傅都给事中你们居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