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这一年注定了不平静。
继开国雄主的朱元璋崩殂后,大明四周也充斥着不安定。
麓川刀干孟先反叛后投降,朝鲜也爆发了王子之乱,开国国王李成桂卧病在床,王子李芳远与他的两个同母兄弟发难,世子李芳硕被迫出宫并被杀害于道路中。
事发后,李芳远执剑请并卧病在床的李成桂册立自己的兄长李芳果为世子,李成桂被迫承认现状,立李芳果为世子。
此事被在朝行商传回大明,但朱允炆正在忙着削藩和推行新政,无意插手朝鲜的内斗。
不仅是朝鲜,同为大明藩属国的安南也爆发了内乱,权臣胡季犛胁迫国王陈颙禅位于三岁的陈安,国王陈颙不从,被逼入淡水村玉清观成为道士,尊之为太元君皇帝。
不久胡季犛作诗建议陈颙自尽,但陈颙不从,因此胡季犛遣人将其缢死,安南权力落至胡季犛手中。
只是对于此事,朱允炆并不知道,他还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天下大同的新政中。
“这次走了,不知道下次回来会是什么模样……”
应天府京城江东门码头,比年初消瘦不少的朱高炽回头眺望着京城,心中疲惫。
自周王被削以来,他每日便担惊受怕,因此消瘦许多。
不止是他,便是当初桀骜不驯的朱高燧,眼下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被朱棣、朱高炽所保护的燕三子,如今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父亲与大哥、二哥多么不容易。
“走吧老三,希望日后我们能不用再来这地方了。”
朱高炽招呼了一声旁边脸色苍白的朱高燧,带着他走了那艘北的船只。
他们并不知道朱棣是装疯卖傻,因此一路垂头丧气。
或许只有他们回到了北平,才会知道自家父亲与朱高煦在忙碌什么。
不过相比较他们这个插曲,眼下更为重要的云南则是因为建文新政的推行,闹出了不少情绪。
朱允炆抬高文官,并削减五军都督府武官数额,合并卫所为县的事情让不少武官都在担心自己的前途,害怕自己刚打完仗便成为了被合并卫所的对象。
不只是西南,就连西北、东南、两广等地的卫所武官也是人人自危。
整个大明朝都在因为朱允炆的新政而承受着动荡和不安,这其中辽东、北平、大宁三都司的将领调换更是让三都司不少武官难掩抱怨。
虽年号建文,可武官们也没想到新君会这样压制他们。
大量武官被调往了广西、广东、福建和湖广,被调到前线的,多是河南、山东等地多年未经实战的武官。
由于明初的武官承袭制,这其中的许多武官在个人本领还能称道,可一旦到了调度兵马就落了下风。
他们在内地是二战八屯,并且卫所之中的所并不像边塞一样是补满甚至超出,有的卫甚至只有两三个所,能拉出的战兵也只有不到千人。
习惯了统领数百人的他们,突然来到需要统领千乃至数千人的边塞时,许多武官都因此手忙脚乱,一时间边塞乱作一团,弹劾的奏疏如纸片般飞向京城。
倒是对此齐泰早有准备,劝慰朱允炆无须担心,只要给这些武官足够的时间,他们便能将麾下兵马节制下来。
毕竟朱元璋早就料到了内地武官长期不实战,因此很有可能无法参与到巡边任务中,因此他很早就安排过李景隆、徐辉祖、傅友德和冯胜等人训练内地卫所武官。
这些武官早就接受过训练,只是缺少机会罢了。
现在齐泰把机会给了他们,正好可以让内地武官参与到边事之中,提早应对日后北方胡兵的南下。
不得不说,齐泰毕竟还是朱元璋选出来的兵部人选,他兴许带兵打仗不行,但统筹三军训练还是信手拈来的。
在他的调度下,很快北平三都司中与朱高煦有关的人便纷纷前往了南方,渤海彻底成为了一座孤岛。
“杨文被调去了广西担任征虏前将军,负责对桂林、广州以西的土司进行改土归流。”
“杨展与林粟一个被调到了南宁担任指挥使,一个被调到了湖广郴州担任指挥使。”
“傅让被调去了广东担任都指挥同知,负责廉州屯田。”
“还有王徽,刘俊等人,他们也被分别调往了地方担任指挥同知或指挥佥事。”
九月中旬,当朱高煦在吉林城外炮台山俯瞰百姓秋收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亦失哈也将南边的情况转述给了自己。
听着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朱高煦也没能想到,历史会因为自己发生了那么多改变。
作为洪武晚期的名将,杨文被朱元璋十分倚重,靖难之役中杨文也多次率辽东兵围攻永平,牵制了燕军的南下,配合了南部官军的行动。
虽说他在军纪差了宋晟等人太多,并且一直没有拿下朱棣基本盘的北平三府,但这也是由于朝廷对各路军队缺乏统一指挥,致使他所统领的辽东兵屡屡失利的缘故。
他本人并不善于北方作战,但依旧能牵制住朱棣手下的北平兵马。
如今他因为自己的缘故被调往南方,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以他在西南作战的经验,恐怕广西土司的改土归流会十分顺利,毕竟杨文比永乐年间的柳升优秀太多。
朱允炆此举,也算推进了广西汉化吧。
“傅让倒是与张纯做了邻居。”
朱高煦谈论着傅让和早早南下,如今在广东高州府神电卫担任指挥使的张纯。
他的脸不见一点担忧之色,这让亦失哈也有些诧异:“殿下您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你以为他们在辽东,我们就能轻松对付辽东兵马?”朱高煦摇摇头:“且不提杨文是否真的会帮我,单单吴高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杨文与吴高,和眼下的刘真与吴高,这两对将帅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打仗要抓住对手犯错的机会,但不能一直等着对手犯错。”
“只有正兵出击,打得对手手忙脚乱,才能抓住对手犯错的机会乘胜追击。”
“指望奇兵制胜,倒不如想想我们怎么正兵出击。”
朱高煦看向了炮台山下的渤海军营,在那其中,万渤海锐卒正在训练,其中也包括了刘武三人麾下的三个千户。
“刘武三人如何了?”
他明知故问,亦失哈也嘴角一挑:“奴婢按照殿下说的,没有让人去寻刘武这群将领,而是让人去找那些普通的兵卒,将他们登记造册,并告诉了他们,将在冬至发放他们的入伍田。”
“你觉得每人十亩的入伍田,能否利诱到他们?”朱高煦询问亦失哈,亦失哈也自信道:“这群兵卒都是举家北的军户,十亩入伍田,加冬至按人头分下去的四亩田地,仔细一算,若是一户五口,可得三十亩耕地。”
“恕奴婢直言,朝廷可不会将三十亩耕地平白发给百姓,即便发了,也要课以重税。”
“所以这才是我们的优势。”朱高煦轻笑:“我可以每年拿出几十万亩耕地来收买人心,可朱允炆却不舍得。”
“他指望每年十二石的军粮就能将兵卒收买,未免过于天真了。”
亦失哈认同颔首,直言道:“只要掌握了刘武带人的这数百兵卒,他们那几十个人就翻不起什么浪花。”
“府库之中粮食还够撑到什么时候?”看着收割的粮食,朱高煦询问起亦失哈。
对此,亦失哈也有条不紊的为朱高煦计算,从中还提到了傅让:“傅让在走之前会再使些手段,给我们运两万六千石粮食。”
“算他之前帮忙的那一批,我们起码能撑到六月中旬,比预期多了一个月。”
“足够了。”听到亦失哈的话,朱高煦颔首与他下了炮台山石堡。
他们往山下走去,期间见到了从三场运送铁锭与水泥前来的挽马队。
自从水泥产量变大后,水泥场就搬到了石灰石场那边,既方便了生产,又方便了百姓。
“六城那边,我已经吩咐徐晟调兵前往,你准备准备,一口气走水路运送半年的军饷过去。”
“是。”
二人谈论了所有可以谈论的事情,最后各自回了吉林城内。
吉林城的秋收粮册也在几日后撰写完毕,六十余万亩耕地一共产出了五十七万石成粮,比朱高煦他们预期的还要高出三万余石。
除了吉林城、安东城和肇州城的粮册也先后送抵,分别为两万六千石粮与三千四百石豆。
尽管距离自给自足还有一段距离,可今年的渤海四城也开辟出了三十七万余亩耕地,这让渤海耕地突破了百万亩。
换而言之,来年秋收如果能保持今年的亩产数额,那渤海百姓便算基本实现了自给自足。
唯一欠缺的,便是那五万大军的军饷与粮饷,可这些东西朱高煦并不准备通过关外开垦来获取,而是要通过辽东。
这样的想法,在九月末达到了顶点。
在南下前,傅让通过和辽东都司各级官员的酒宴,得知了辽东二十五卫的储备仓和军屯仓情况。
经过朱元璋生前的调度,以及齐泰后续的补足,辽东都司的储备仓与军屯仓合计有七十五万余石,而辽东各卫口数大概在四十二万左右。
辽东本地的军屯田,大概可以产出八十万石左右,只能满足辽东军民所需口粮的四成,剩下六成都需要朝廷从山东调拨。
其中调拨时间大多为秋后和开春,每次调拨多则七八十万石,少则四五十万石。
可以说,傅让基本把辽东的老底给弄清楚了。
有了这份情报,朱高煦也就知道什么时候出兵辽东最好。
打辽东不能只靠正兵突破三万卫,因此那样的话,很有可能会让吴高与刘真觉得大势已去,继而退往辽南焚毁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