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二月十一,瞿能与何福率兵五千翻越凶险的高黎贡山,直捣南甸城。
由于这一日是傣历新年,因此守将刀名孟只在城内留下了少量兵力,其余大量兵马与民夫全部出城共度佳节。
面对宛若神兵天降的明军,十数万民夫乱作一团,刀名孟试图整军退入城中,却被瞿能抢马冲阵,阵斩其人。
刀名孟被杀后,十余万民夫与近万麓川兵马溃不成军,消息传到爨宋关,刀干孟惊惧,留下万余兵马守城后,自己率领两万战兵回师救援南甸城。
发现爨宋关旗帜变少的沐春,当即下令全军攻城。
是日,明军火炮投石炮齐发,爨宋关告急。
翌日,何福与瞿能攻陷南甸城,并留下王兆与其部八百人守城,其余兵马往爨宋关杀去。
二月十二日午后,明军与麓川军在囊滚河遭遇。
两军相遇后,刀干孟率领麓川军驱赶战象冲阵。
面对三十余头战象的冲阵,明军点燃火把恐吓战象。
然而经过了定边之役的惨败后,麓川大军已经对战象进行了严格的训练。
悍勇的战象并不畏惧火光,反而顶着明军的箭矢,向明军本阵继续冲击而来。
面对三十余头战象的冲击,瞿能父子率兵陷阵,持强弓硬箭,配合长枪斩杀六头战象,宛若天神。
关键时刻,麓川骑兵如同利箭一般渡河杀来。
不得不说,刀干孟的应变,确实惊人。
哪怕中军的象兵吃亏,但如果能在两翼取胜,而后向明军中央夹击,他仍然可以获得胜利。
只是他面对的不是无名小将,而是参与过北伐战争,身经百战的瞿能与何福。
由于麓川骑兵以枪槊作战,是近战的格斗骑兵,并且因为马种缘故缺乏盔甲,因此当他们冲阵而来时,何福节制三军,大军长枪兵从左右两翼结阵散开,中军一分为二,将麓川骑兵切割包围。
两千麓川骑兵被四千余明军步卒切割包围,不断有人死伤阵中,令麓川军的混乱越发加剧。
不甘心的刀干孟仍然想作困兽之搏,令麾下直属的精锐武士直冲明军左军。
这些武士在乱军当中,秩序全然不乱,先投标枪,命中率极高,对明军造成巨大杀伤,而后挥刀冲杀,明军左翼竟然一时被逼退。
关键时刻,沐春攻破爨宋关,刀干孟畏惧之下率军撤退。
此战,明军大获全胜,斩首七千余级,俘虏民夫四万七千余人,还捉获了十七头战象。
经此一役,刀干孟手中的麓川战象几乎损失殆尽,士兵除了被明军击杀、俘获外,在回逃的路还因伤病、饥饿而失散半数以,一时之间死者不知凡几,死尸枕藉。
“好!好啊!”
二月尾巴,当云南的捷报传至应天,乾清宫内的朱元璋气色更好了。
他拿着手中的捷报,炫耀般的对送来捷报的朱允炆说道:“沐春不愧是朕家的人,这次对刀干孟作战,已然使其死伤惨重,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更重要的,是朝廷拿下了南甸,眼下完全可以直捣勐腊盈江。”
朱元璋很是高兴,气色都红润了起来。
朱允炆见他高兴,也趁机递了自己所写的擢升文册。
“战后,刀干孟退往了勐腊,尽管他还在号召四方土酋抵抗朝廷,但想来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孙儿根据此战功过所写的擢升文册,请爷爷过目。”
朱允炆自以为是的说着自以为的事情,但朱元璋却在接过朱允炆差人递来的文册时轻声反驳道:
“这刀干孟虽然遭遇重创,但那麓川各方土酋始终与我们不是一条心,万不可轻视。”
“此战虽然已经取得大捷,但对于麓川那方来说,不过是失守了一关一城罢了。”
“况且,官军深入,后方的粮草辎重补给困难,沐春那孩子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发起进攻了,想必还需要再过几个月才能更进一步。”
他反驳着朱允炆的乐观,并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同时看了看朱允炆所写的擢升文册。
原本他十分满意,但在看到某一部分的时候他却皱眉将文册放在桌,询问朱允炆道:“这王氏父子三人应当是此战首功,为何只有王瑄擢升了一级?”
“这……”朱允炆心里一紧,连忙将自己早早准备的说辞说出:“孙儿以为,若是这父子三人都按西平侯所言擢升,恐怕会让王氏父子三人进一步控制滇西。”
“有何不妥?”朱元璋不满反问,这举动让朱允炆知道了他现在的心情。
“孙儿只是想,若是将其培养为豪强,日后恐怕会对朝廷治理云南西陲不便,况……”
“好了!”朱元璋打断了朱允炆,他将文册推到前面,用不可置疑的口吻说道:
“你是储君,若是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都做不到,怎么能让庙堂的百官服从?”
“况且,你若是真的如此刻薄王氏父子三人,武官们知道后会怎么想?”
他说完了自己想说的,最后用手指敲打了一下桌面:“这份擢升文册拿回去再改改,改好了再交给我。”
“王氏父子三人有功,其中王瑄功劳最大,擢升其为云南都司指挥佥事,其父王兆亦升为都指挥佥事,另外其兄王魁功劳不显,但也有功劳可言,擢升其为永昌卫指挥使。”
“剩下的,你自己衡量,不要显得朝廷太小气。”
“另外,曹国公与西番茶马互市得来了一万余番马,这些番马若是好好牧养,数年后必然能选出不少军马,伱需派专人好好善待。”
朱元璋迅速转变话题,不给朱允炆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对此,朱允炆只能作揖回礼。
瞧着他还有些不甘心的模样,朱元璋不是很高兴,他继续敲着手指:“辽东那边已经要开春了,左军都督府那边,我已经招呼了增寿总制此次海运。”
“去年三都司各有动作,大宁粮草已然匮乏,此次海运粮食由山东、直隶出一百九十二万石,分别运予大宁都司九十六万石,辽东都司五十二万石,再运吉林五十四万石。”
朱元璋给出自己的安排,可朱允炆却暗中皱眉,缓缓作揖询问:“爷爷,给吉林城运五十四万石是否太多了?”
“不多。”朱元璋有自己的安排,他与朱允炆解释道:“我去岁命高煦在今年开春后,在三万卫与吉林卫之间选一地筑城,以便日后朝廷掌控关外。”
“此外,那兀良哈诸部虽然连续两年遭受官军驱赶,但毕竟还有胡廷作为支撑。”
“今岁开春后,我欲让你四叔再度领兵北巡,高煦那里出兵方便,便让他作为先锋探路。”
“至于辽东都司,去岁将辽东四州许多战兵裁撤为屯兵,开支已经下来了,你不用担心。”
虽然年纪大了,可朱元璋在大战略依旧没有出错。
让朱高煦筑城,是为了更好的控制他。
继续打击兀良哈,是为了能让辽东、吉林、大宁等地的屯兵能好好从事生产。
不出兵打击他们,便只能等他们休养生息过后南下打草谷。
定期出兵削弱胡兵,这是朱元璋定下的大战略。
如果不是眼下元廷西遁,他说不定还要让朱棣领兵,再演一次捕鱼儿海大捷。
“月粮与行粮给了五十四万石,那棉花布匹与俸禄、豆料还要照旧拨发吗?”
朱允炆想询问详细些,但他的小心思躲不过朱元璋的双眼。
对于他的问题,朱元璋抬手抚须,沉吟片刻后才再度作答:“棉花布匹就按照军户数量配给,至于豆料不变,那小子有那么多田地,可以自己种豆料自给自足。”
朱元璋说完一切,抬手摆了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东宫,明日主持早朝。”
他示意朱允炆可以退下了,班值太监也将擢升文册从桌拿起,交到了朱允炆面前。
朱允炆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毕恭毕敬的从班值太监手中接过了那本擢升文册,随后回礼作揖,退出了乾清殿中。
待他离去,朱元璋也不满的看向一旁。
在角落里,锦衣卫指挥使宋忠正站在那里,然而他没等来朱元璋的差事,反而等来了质问。
“你是谁的人?”
朱元璋一句话,便吓得宋忠跪在了地:“自然是陛下的人!”
“朕的人?”朱元璋眯眼询问:“那王氏父子三人有何背景?”
宋忠心里一紧,却还是本本分分的回答:“据传早年王瑄与渤海王同吃住过几个月,那王兆父子三人得到提拔,也是魏国公授意的……”
宋忠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尽管他口口声声说是据传,但朱元璋却想到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这事情,你与太孙说了对吧。”
“是……”
二人一问一答,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摆在了朱元璋面前。
显然,朱允炆并没有表现得那么老实,但朱元璋知道后非但不怪他,反而简单略过:“这事情到此为止,另外这锦衣卫的差事你别干了,去开平中卫任指挥使吧。”
“臣、领旨……”宋忠脸色惨白,虽然是平调,但锦衣卫指挥使和开平中卫指挥使的权力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下。
他垂头丧气的起身,毕恭毕敬的回礼后退出殿内。
瞧着他的背影,朱元璋久久没有开口,而一道身影也走进了养心殿中。
“就这样略过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待朱元璋抬头一看,来人不正是刚刚平叛归来的郭英么。
显然,郭英也对朱允炆此举有些不满,毕竟他也是武官,瞧着有功之人不得封赏,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至于王氏父子三人是不是朱高煦的人,他压根没放在心。
一个在吉林,一个在云南,这中间距离太远了,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当然知道皇帝不能惩治太孙,可他也想知道皇帝为什么不更进一步的惩处宋忠。
不能惩治朱允炆,但可以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