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赤驩背,朱高煦摸了摸赤驩的脖颈,似乎是在对它说,却也像对所有人说。
他们踏了返程,留下了几十名扈从在兀良哈营垒收缴战利品。
期间,他们路过了平安与脱鲁忽察儿交手的地方,死尸甚众,不下千人。
对于这样的战果,渤海军却已经麻木,这几日的搏杀中,类似这样的轻兵,他们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
他们往鸡西堡去,渐渐地,便看到了敞开城门的鸡西堡,以及全部出了城的兵卒与扈从们。
战前的近七千人,眼下还能站在的,不足当初的一半。
在他们的旁边,下马卸甲的平安与其它明军也敬佩的看着他们,兴许是看到了哈达岭的惨状,亦或者是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了这一战的惨烈。
朱高煦乘马而来,尽管表面看着他没有什么伤势,可他与亦失哈,张医匠却十分清楚他的状况。
不过即便如此,朱高煦依旧装作没事一样,骑马来到了平安、林粟等人面前,翻身下马。
在他下马后,平安也敬佩的作揖道:“不曾想殿下居然仅依靠不足两千兵卒,就挡住了兀良哈诸部的三万骑兵,还能杀敌数千余众。”
“我父亲来了吗?”朱高煦询问平安,平安也颔首道:
“冲锋前,燕王殿下让我率千余骑驰援殿下,自己率四千余骑追击胡兵主力而去。”
说到这里,平安皱了皱眉:“只是不曾想,那哈剌兀居然将主力用来攻山,致使末将未能将其主力截留。”
平安或许是自责,又或许是认为自己没抓住这样大的泼天富贵,总之不管如何,眼下的他十分懊恼。
对此,朱高煦倒也并不奇怪,松花江河谷最狭窄的地方就是鸡西堡,只要过了鸡西堡,不管往东还是往西,都是宽阔的丘陵或平原。
在平安率兵进攻的时候,朱高煦就料到了他拦不住脱鲁忽察儿突围。
不过对此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触,能带着吉林城一半的男丁活下来,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况且兀良哈这次在吉林城丢下了数千近万的尸体,恐怕未来三五年都得用来恢复元气。
“马匹缴获如何?”朱高煦询问平安,平安脸色却有些难看。
朱高煦有些不解,林粟却厚着脸皮前作揖:“胡兵没能带走一些马匹,都被末将尽数缴获了,约三四千匹。”
听到这里,朱高煦算是明白平安脸色为什么难看了,兴许是他在和脱鲁忽察儿交战时,林粟这个老六带人摸去把马匹缴获了。
“这次平将军远道而来,稍许我会从这些马匹之中挑二百匹中等马送与将军的。”
尽管平安也缴获了不少马匹,可二百匹中等马的价值不菲,因此平安听后倒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臭脸了,反而作揖感谢:“多谢殿下……”
“平将军与诸军可用饭了?”朱高煦询问,平安却摇头:
“实不相瞒,自我军兵抵兀良哈秃城,得知哈剌兀率骑军三万南下后,燕王殿下便带全军五千余骑奔赴而来。”
“六天时间,大军奔袭九百余里,至今未曾吃过一顿热饭,今夜也是日夜兼程而来。”
“燕王殿下本欲让大军吃一顿冷饭再出兵,不曾想见到殿下被胡兵包围,这才下令出兵突袭。”
六天,九百余里……
听到平安的话,朱高煦不得不佩服自己老爹,不过当下他要做的不是佩服他,而是准备安排朱棣这五千余人的食住问题。
“亦失哈,宰羊杀鸡,烹煮足够的饭食,犒劳来援的弟兄们。”
朱高煦吩咐了亦失哈,又紧接着对平安说道:“鸡西堡只有此处城门一座,若是扎营在湾内,来日返程时不甚方便,不如将胡兵营垒简单收拾一番,让大军今日在那里休息?”
“末将听殿下安排。”平安没有提出其它意见,而是公事公办。
倒是他这公事公办的摸样,让朱高煦松了一口气。
平安若是和他凑近乎,两人相处熟络一些,他还不知道日后怎么面对他呢。
至于和平安拉近关系,朱高煦更是从没想过。
历史朱棣和他关系不可谓不近,结果平安还不是该杀杀,丝毫没有放水。
正因如此,靖难结束后的靖难功臣们才不待见他。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因为朱棣一句“平保儿尚在”而自杀,这已经无从考证,但从朱棣在平安死后,照旧将平安指挥使的俸禄承袭给平安的家人来看,朱棣应该不至于小心眼到杀一个自己可以用的将领。
不过平安被靖难功臣排挤,也应该是事实,毕竟朱棣不小心眼,不代表别人不小心眼。
平安曾经和燕军一起几次扫北,然而靖难之中却杀了那么多昔日的同袍,他能受待见才奇怪。
“朱允炆啊……”
朱高煦倒是没有把罪责怪到参与靖难的人头,他真正想要怪罪的,只有朱允炆一个人。
他收拾了心情,忍受着肉体的疼痛示意众人进城,平安没有跟进来,只是说自己需要安排兵马休息,但朱高煦很清楚他是不想和自己牵连过深。
对此,他也没有强求,只是同意过后,自己带人了鸡西堡的城门楼。
了城门楼,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依旧没有表现出哪里受伤,亦失哈担心的看着,却也不敢说出来。
林粟不明所以,加他知道朱高煦想问什么,因此前作揖道:“殿下,刚才末将让兄弟去统计伤亡了,眼下还没出来。”
“好……”
朱高煦强撑着笑,随后看了看跟来的人,担心道:“张纯和王义呢?”
“他们受伤了,不过都是轻伤,殿下不用担心。”林粟反应及时,朱高煦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招呼亦失哈去准备饭食,自己依旧等着死伤和缴获的统计。
靠在椅子,他在等待中渐渐疲惫睡着。
护卫他的两名百户官见状也缓缓退了出去,将门给关,招呼四周的兵卒动作小些。
外界的事情,朱高煦已经不知道了,此刻的他疲惫得连梦都未曾做,只是感觉闭了一会儿眼。
等他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以为顶多过去一刻钟,却不想城门楼已经关了门,阳光从门缝中洒了进来。
“崔均!”朱高煦喊了一声,片刻后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总旗官趴在门口,显然刚才正躺在门口睡觉。
“现在几时了?我父亲还没回来吗?”
崔均痛苦的睁开眼,听着朱高煦说完后,看了一眼城门楼旁的日晷,回头道:“殿下,辰时三刻了,兄弟们都没听到或看到燕王殿下回来。”
“知道了,你让亦失哈他们把死伤报来给我。”
虽然不忍心打扰崔均,但朱高煦现在迫切想知道弟兄们的死伤。
倒是不曾想他才说出口,崔均就踉跄着爬了起来,拿着一本文册走过来。
“殿下,这是前番亦掌印送来的文册,战死兄弟的姓名和籍贯、年龄都在面了,至于缴获还在统计中。”
崔均说完就要出去,朱高煦见到却拦住他:“躺那张木板休息吧,稍许我也要回吉林城了。”
朱高煦不忍让他在门口睡地,吩咐他去一旁睡自己这些日子睡的那张木板床。
换做往日,崔均肯定会拒绝,但此刻的他脑子浑浑噩噩,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走到那木板床旁,栽下便睡了起来。
见他睡下,朱高煦也深吸了一口气,沉重的翻开了这本文册。
在这文册,一个个熟悉的人名被书写。
因为记忆力太好,朱高煦几乎能记住渤海军的所有弟兄,因此此刻的他一旦看到那人名,脑中便立马出现了这人洋溢着笑脸,对自己作揖呼喊殿下的画面。
就这样,他一页页的翻到了中间……
吉林卫阵没三百七十六人,沈阳中卫阵没四百九十二人,军户阵没二百四十一,女真诸部男丁阵没八百七十五人。
城中伤重者一百七十六人,轻伤一千四百三十七人,阵没军马一百七十六匹,残疾九十四匹……
看着手中所写的阵没数字,那不是一个个名字,而是一条条性命。
八百六十八名甲兵阵没沙场,加军户与女真扈从,合计阵没一千九百八十四人。
轻重伤者,一千六百一十三人,能够负甲的军马更是死伤二百七十匹。
鸡西堡近七千男丁,过半的伤亡让朱高煦一口气喘不来。
他原本的计划被这一战破坏,不管是肇州城的修建,还是吞并六城女真,亦或者是其它各种……全都被破坏了。
他看了看文册书写战损的末尾,沈阳中卫幸存不过四百九十八人,死伤近半,吉林城的渤海军在加安东城和后方三场的兵卒后,只幸存一千一百一十三人。
哪怕加刚刚抵达吉林城的军户,还有书院读书的女真扈从,吉林城的兵员数量仅有二千八百余人。
这点兵力,加南边还没迁移过来的军户,吉林城的兵力不会超过四千。
“必须吞下诸部女真!”
朱高煦没有考虑的机会,他必须将躲在吉林湾里面的诸部女真吃下。
只有吃下他们,留下他们之中的两千多壮劳力和三千多的青少年,吉林城才能维持六千左右的兵力。
想到这里,朱高煦缓缓起身,小声走出了城门楼。
在他走下马道,来到鸡西堡背后的吉林湾时,许多伤员正在被医治,亦失哈则是带着人在杀羊烹煮。
朱高煦见状走到了亦失哈身旁,亦失哈也在他走到身旁后才发现,急忙作揖。
“不用……”朱高煦扶住了他,随后看了一眼四周,低声对亦失哈交代:
“我要回去吉林城,若是我父亲回来,你便说我受了伤,回吉林城修养去了。”
“另外……”朱高煦看了一眼那些正在烹煮羊肉的女真男丁:“想办法,拉拢他们这些女真人,让他们说服他们的头人留在吉林城。”
亦失哈颔首,显然明白朱高煦的意思。
见状,朱高煦也拍了拍它,随后独自一人乘骑赤驩往吉林城返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