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直奔同胞弟弟赵枢家,发现那里居然大变样。
原本很潦草的几间茅屋,修了夯土矮墙给围起来。茅草屋也重新夯土翻修过,甚至有专门的柴房和牲畜房,屋宅面积比几个月前直接翻倍。
看到赵楷来了,赵枢及其妻妾非常热情,连忙招呼他坐下喝茶。
兄弟俩闲聊几句,赵楷有些难以启齿。他认为追债这种事,很伤自己的面子,也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但又确实没剩几个钱了,赵楷还是忍不住说:“五弟,我借给你的钱,你什么时候能还?”
赵枢立即开始哭穷,指着新修的院落说:“三哥,家里刚起了房子,俺哪还有钱还给你?伱看看这恁大院落,俺到处借钱才修起来的。”
“余家过得还不错吧?”赵楷提醒道。
赵枢的正妻叫任二姑,还有两个妾室,分别叫余英珠、余芳姿。
两个余氏为亲姐妹,出身商人家庭。当初余家撒钱托关系,接连把两个女儿嫁给赵枢,凭借皇室关系把生意做得更红火。
余家现在虽然没了靠山,但家中也算富裕,而且朝廷不再严格限制前朝皇室,赵枢立即就跑去余家找老丈人打秋风。
甚至,赵枢还成为余家一间店铺的二掌柜。
赵枢继续哭穷:“岳父家里,俺还欠着几十贯呢,哪里有脸再找余家借钱?”
赵楷指着农家院子,皱眉道:“这里是乡下,地方偏得很,修个房子用不着几十贯吧?”
赵枢立即转移重点,抱怨道:“二十三弟你也不抚养,如今却还住在俺家。他读书要许多钱,还得找媒人寻一门亲事,处处花钱都要俺来承担……”
“二十三弟不是去书铺做学徒了吗?”赵楷打断道。
赵枢说道:“做学徒也不能耽误读书,指不定朝廷今后允他科举呢。”
赵楷陷入沉默,他知道弟弟在说鬼话,但为了自己的面子又不便戳穿。
至于那二十三弟,是他们两个的同胞兄弟。之前一直由生母王贵妃养着,今年终于满了十五岁,不能再跟女人们混在一起,于是就转而寄居在赵枢家中。
又说几句,赵楷转身离去。
同胞兄弟他抹不开面子,那就去找异母兄弟,逼债时也能更好说话。
六弟赵杞最老实,可以先让六弟还钱!
赵杞的房子也修缮扩建了,但依旧显得十分寒酸。
兄弟俩拉了一阵家常,赵楷刚开口让还钱,弟妹田静姝就瞬间出现:“当家的,你不是想做劝农官吗?今日怎不去劝农司帮忙?”
“啊?”赵杞一脑袋问号。
田静姝板起脸,死盯着丈夫。
赵杞不敢再说什么,连忙起身道:“这就去,这就去,三哥你先坐!”
这货跑得飞快,不是害怕还债,而是怕惹恼妻子,这两口子今年差点闹离婚呢。
“六弟……”赵楷刚喊出来,赵杞已经奔出大门,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田静姝笑着问:“兄长刚才说什么?”
赵楷说道:“最近俺手头有点紧,之前借的钱……”
“呜呜呜!”
田静姝刚刚还在笑,转眼就哭起来:“奴虽不是名门望族之后,祖祖辈辈也都做了禁军将官。可怜俺那大兄,跟着童贯征辽生死不明。可怜俺那父亲,朱太子入城时被暴民抢掠,在家里活生生遭暴民踩死。可怜俺那二兄,就因为跟前朝皇室有姻亲,想在新朝做巡铺也不被官府待见。可怜俺那伯父……呜呜呜,奴的命好苦啊,俺田家都被你赵家连累了,怕是几辈子都要受穷不得翻身!”
赵楷被这位弟妹哭得头皮发麻,只得说道:“若是不宽裕,也可过阵子再还。”
田静姝改痛哭为抽泣,脸上梨花带雨:“兄长可要留在俺家吃饭?俺家里也没多少油了,这便去打二两回来。兄长是讲究人,想必吃不惯没油水的饭菜……”
“不必,不必,我还有要事。”赵楷连忙起身,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妾室马舞蝶牵着孩子出来,望着赵楷的背影说:“还是姐姐有法子。”
田静姝横了妾室一眼,数落道:“咱当家的没本事,不会写诗也不会作画,还是个愚笨老实的,只晓得学那农夫耕田。你又是歌女出身,除了弹琴唱曲啥都不会。我若不撒泼,家里不知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马舞蝶垂首看着地面,自责道:“要不……要不妾身进城,去那些瓦子寻个营生?”
“你敢!”
田静姝怒斥道:“我家虽然世代军官,但叔祖父也中过进士,清清白白的诗书之家!当家的又是前朝贵胄,怎能容你做那些见不得人的营生?你给我记住,在家不准弹琴也不准唱曲,老老实实纺线织布、养鸡养鸭。我不得空时,你还要教子女读书!”
“是,妾身记住了!”马舞蝶连忙屈身受教。
等妾室回厨房准备鸡食,田静姝独自坐在屋前发愣,心中委屈涌上来无声流泪。
她这丈夫,是宋徽宗儿子当中,最愚笨老实的一个。
朝廷放松对皇室的监管,其他兄弟都在各显神通,赵杞却还在傻乎乎种地,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