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大人啊!
贾母这时候也看出来了,那薛二老爷早就得到了真切的证据,只是心有忌讳,一直不曾把这事情戳破。
现如今她因为误信了贾雨村,认定了薛家心虚理亏,又在贾雨村的怂恿之下,逼着薛二老爷把人交给贾雨村来审问,结果把人家给逼急了,什么都顾不得,一下子当面就给捅出来了。
而这个什么捕快,也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这么快便将金砂找回来了这许多。
这一反衬,那贾雨村就显得愚蠢无能,面目可憎了。
有这么多金砂摆在面前,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这掉包的事情,是谁做的,那些嫌疑人就算不承认,都没人信。
这下子,贾府的面子和里子都没了。
贾母阴沉着脸,重重地顿了顿拐棍,精气神都散了,长叹一声,对身边的王夫人道:
“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之前你的处置方式就很妥当,这次继续照旧吧!”
说完之后,她便站起身来,看都不看贾雨村一眼,在鸳鸯的搀扶之下,往外便走。
王夫人顿时便明白了,当即答应了下来,恭送贾母离开。
那群跪在大厅里的家伙听到后,立时便害怕了起来。
上次王夫人处理金砂被抢的案子,结果打死了两个,打残并赶出府去的二三十人,这次的事情比上次还严重,那他们还能有好吗?
有那机灵的,便急忙膝行上去拦着贾母,抱着大腿一阵嚎哭,口中一个劲地认错。
“老太太,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不该抢金砂,太太审问的时候我该把所有金砂都交出来的……”
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纷纷过来哭求,大厅里面顿时便哭喊之声大作,连房顶都要给掀飞了。
平素里贾母都是一副仁善的做派,就算府里面有人犯了什么错,也都葫芦着过去了,不肯深究,是以人人拥戴。
可这次贾母丢了面子,哪里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一群贱人的性命,哪里比得上老太太的脸面重要?
眼见贾母脸色阴沉了下来,鸳鸯便急忙一摆手,叫了些下人过来,把这些扑上来求饶的人都乱棍打开了。
王夫人丢了金子,更是心狠,直接摆手便让周瑞带人将所有人都拖下去打,让他们彼此互相举报攀咬,誓要将之前遗失的金砂给找回来。
江代荣则是得了王夫人的青眼,让他全权负责这件案子,一应需求都给满足。
在有意无意之间,那贾雨村便被丢在了一旁,没人搭理了。
想这贾雨村也是堂堂的进士老爷出身,多年宦海浮沉,如今乃是正三品的官员,顺天府的主官,便是贾政见了,也要给几分表面上的客气尊重。
但现如今,一步之差便栽在这里了。
得罪了贾母,那就相当于得罪了贾府,自家的前程……堪忧啊!
贾雨村不会去反省自身的问题,只会觉得自己还不够谨慎,小看了那薛二老爷。
他不敢记恨贾母,心中便记恨起了薛二老爷来,心中琢磨着,怎么把这次的事情给报复回去。
至于那总捕头江代荣,不过是个恰逢其会的小人物罢了,有心卖弄,却不仔细考虑其中利害,早晚会栽进去,他反倒并不太在意。
当然,若是让他知道,之前这江代荣就和薛家勾结在一起的话,那情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来说去,还是他在京中根基薄弱,连几个得力的人手都没有,否则何必如此窘迫。
贾雨村志得意满地过来,又灰溜溜地离开了贾府,却根本无人关注他的去留,人们都盯着那王夫人审案呢!
之前的那次事情便死了人,这次会不会死人,才是大家关心的问题。
尤其是在熬不过刑的情况下,会不会有人胡乱攀咬,把自家给牵扯进去,可比什么贾知府要重要的多了。
王夫人先是气怒之下,一顿乱打,但这批人本来就不是掉包金砂的人,当然什么也审不出来,问就是当初抢劫得来的金砂。
可这般答案,可不是王夫人想要的,现在王夫人可是不信他们这群奴才的话了,在王夫人的眼中,这批人摆明了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肯实话实说。
无奈之下,王夫人又只好过来找江代荣。
“江总捕,这些下三滥都是和我家签了死契的,你若要逼供,尽管动手,我敢保证,衙门里面不会因此找你的麻烦。”
王夫人冷静下来后,也不想脏了手,所以有心想把严刑拷问的事情交给江代荣来,但江总捕是什么人物,多年的老胥吏了,来这里是捞好处的,严刑拷问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是坚决不做的,便搪塞道:
“夫人有所不知,虽然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但严刑逼供得出来的未必便是真相,没准更多的是屈打成招。”
“这个案子不能急,得慢慢的审。”
如今贾府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王夫人哪里耐得住那许多时间,便焦躁起来,喝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在大观园建好之前,必须把黄金给我找回来!”
“你若做到了,日后在这顺天府衙门里,我保你万事顺遂,升官发财。”
“若是到时候你找不回黄金来,耽误了娘娘省亲,便当心我要你好看!”
江代荣口中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心中却不满之极。
这权贵之家真是属猴子的,说翻脸就翻脸。
之前因为找回金砂的事情,王夫人对他还言笑晏晏,感激不尽呢,结果现在又是这副嘴脸。
不过谁让他不过是一介小吏呢,就算心头不满,也只能受着。
对于王夫人的威胁,江代荣却半点都不着急,他心中有底的很,因为一切都是展老爷已经安排好了的,连最后的贼人都内定了,就只等他在审案的过程之中,各种暗示引导,将证据链弄完全。
他在这边慢慢悠悠的办事,府中的人可都坐不住了。
这贾府之中的下人们,基本都是沾亲带故的,之前被抓的那些人,有不少人都有着父母兄弟姐妹之类的人在外面为他们奔走,往各家主子那里去求情。
“呜呜……那个杀千刀的,我早就跟他说过,让他踏实做事,奶奶们都看着,断然不会埋没了他的,可这混蛋便被那金子给眯了眼睛,居然胆敢做下这等事情来……”
“二奶奶啊,我摸着良心跟您发誓,我家那个短命鬼真就是在那天趁着人多上去摸了一把,只带回来几粒金砂,那跑到仓库里面掉包什么的,是绝对没有的啊……”
“您也知道的,那废物胆子也就比老鼠大那么一丁点儿,连猫都不如,让他随大流儿他或许还敢去,但让他做下这等大案,那便是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没这个种啊!”
王熙凤斜躺在榻上,额上搭着条毛巾,倚靠在床头,冷着眼睛看着屋子正当中跪在那里哭嚎的女人。
这也是当初跟着来旺等人一并跟着陪嫁过来的,后来在府里面配了人家,虽然不是什么大管事,但也有几分小权利,管着一摊子事情。
之前抢劫金砂的那次,王熙凤是后赶过去的,她那个男人便混在了王熙凤的队伍里面,躲过了第一波搜查,后来王夫人来接手后,他就跟着王熙凤又撤了回来,毫发无损白饶了一小把金砂,总有个几十两的样子。
在今天之前,这夫妻两个半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现在出事了,就又想起王熙凤这个自家主子来了。
若不是有那么几分香火情,平日里也没少收他们的孝敬,日常掌控府里也需要他们帮衬,现在王熙凤都不想搭理他们,恨不得直接把这群贪心鬼都给赶出府去。
“行了行了,你在我这里哭又有什么用啊!”
王熙凤烦躁地翻身坐起,把额头的帕子往桌子上一摔,丹凤眉拧起,厉声喝道:
“就算我相信你的话,太太也不肯信呐!”
“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事情,若是我说,便是打死了,也都是活该!”
“现今太太已经把这差事交托给了那个姓江的捕头,他能这么快便抓出来这许多人,找回那些遗失的金砂,可见是个有几分本事的。”
“既然你家里的不曾参与那掉包的事情,那还担心什么?”
“至于抢劫金砂的事情,反正金砂已经都找回来了,打死他也没什么用,还没的让外人笑话我们贾府暴虐,我跟太太说一声,定然留他一条性命便是。”
“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面,你最好没有骗我,若是那江总捕查到你家那个与掉包案有关,那咱们就得好好算算总账了!”
地上那女人听了顿时大喜,急忙一个劲地磕头,“多谢二奶奶,您放心,那个天杀的断然不会跟那事儿有任何瓜葛的。”
正说着,忽听外面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贾琏一副死样活气的表情,拖着沉重的身体进来了,见面就把身体往床上一摔,干嚎道: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可累死我了啊!”
王熙凤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示意地上那女人先出去,然后才抬脚在他腰间轻轻一踢,半是嗔怪半是挑逗地道:
“我这几天可没跟二爷要公粮,二爷怎么就累死了,莫不是都出在平儿身上了,那我得好好说说她去。”
贾琏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酸软,一动都不想动,有气无力地挥手把王熙凤的脚拍开,烦躁地哼唧道:
“边儿上发骚去!”
“老爷我累得要死,懒得动弹!”
被贾琏赶开,王熙凤也不生气,反笑嘻嘻地继续撩拨着他。
“爷要是懒得动,人家自己动也是可以的呀!”
若说现今这府中谁最支持老太太下的练武命令,那毫无疑问肯定就是王熙凤了。
原本她也只觉得老太太是老糊涂了,就自家老爷那个德行,哪是个练武的料子,可没多久之后,她便改主意了。
因为,展老爷给安排了不少深蹲项目,而这个项目……真的有益于男女那点事儿啊!
再加上被逼着进行一段时间的肌肉训练之后,贾琏每天累的要死,回来后便是往床上一倒,根本便没精力出去花了,自然精力旺盛起来,原本因为酒色掏空的身体也有了许多好转,于是……王熙凤便有福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王熙凤比老太太还要更热心这练武之事,把贾琏盯得很死,但凡贾琏想要偷奸耍滑,王熙凤便悄悄的跑去老太太那里打小报告,然后等待贾琏的便是老太太的家法。
否则连贾蓉都可以偷懒,贾琏又不是傻子,为何不也想办法逃了这苦差事?
若抡起偷奸耍滑来,那所有的纨绔子弟都天生就精通,不存在找不到借口的可能。
奈何身边便是老太太的眼线,什么装病、起来迟了、有事情要办……种种借口,都瞒不过自家的媳妇,都被王熙凤给拆穿了,贾琏就算想逃都逃不掉。
所以,贾琏想要解脱,就必须得先解决王熙凤才行。
不过他和王熙凤吵也吵过,闹也闹过,但最终都被王熙凤反掌给镇压了下来,理由也非常简单,那便是他琏二爷文事上面一事无成,只有武道一途或许还有点机会。
具体的依仗,一个是老太太的命令,另一个便是惜春的模范作用。
因为之前林妹妹的梦境原因,如今的惜春已经彻底放开了,整日里鲜衣怒马、持弓佩剑,在京中自由驰骋,展老爷都不管,贾蓉自然也不会去管。
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宁国府失去爵位之后,却迎来了一个巾帼英雌。
贾母担心这名声不好,影响惜春未来找婆家,找过惜春两次,说过她几回,但惜春如今有展老爷做后盾,翅膀早就硬了,对贾母的话是阳奉阴违,贾母也拿她没办法。
后来贾母发现这个名声似乎对贾府也没起到什么不良影响,各家反而赞誉居多,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干脆便放弃了管她,随她去了。
“人家惜春妹妹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便做不到了,丢不丢人呐!”
这句话,已经成了王熙凤经常挂在嘴边羞臊自家老爷的常用语了。
最开始的时候,贾琏不是没有尝试过努力,毕竟如果真传承了祖上的习武天份,马上封侯,那也是非常爽的一件事情。
但没挂的人不试过之后,不知道有多绝望。
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后,贾琏还是决定继续摆烂!
近来展老爷又让人加大了训练强度,贾琏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只好把之前争吵的事情都丢到脑后,腆着个脸,再来求自家媳妇。
“好媳妇,好凤儿,便算老爷我求求你了,你便开开恩,放老爷我一马吧!”
“老爷我就不是那个练武的料子,也当不了武官,立不了功,若是真上了战场,你就得做寡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