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两人发生了冲突,薛二老爷被打掉了几颗牙。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两府,让听到的人大跌眼镜。
当年薛家众人和贾雨村合谋害了薛蟠的事情,早就在两府内传的是众人皆知,薛姨妈因此都让人改口叫王姨妈了,打算跟薛家恩断义绝,所以两家冲突的事情是可以预料到的,但却没人猜到薛姨妈居然还会动手打人!
那娇滴滴柔弱弱的妇人,居然愤怒到动手,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做出的事情啊!
众人顿时便同情起薛姨妈来,纷纷出言谴责那薛家不曾入京的那几位老爷来。
至于为什么只谴责没入京的几位薛家老爷,却不谴责在旁边的薛家二老爷,那当然是因为薛二老爷近来打赏非常频繁,保护费交足了啊!
何况那薛宝琴也是个会哄人的,每日里把老太太给哄的眉开眼笑,非常得老太太的喜爱,整日里被老太太带在身边,便连黛玉这亲外孙女儿都被比下去了。
这双管齐下,府中之人便是有心想要站在薛姨妈一边也张不开口啊!
当然了,若是薛姨妈那边加强打赏力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原本能够在中间拉偏架的王夫人,却在此刻装起死来,一句话都不发,甚至还默许了这些消息的散播,坐视两家在那里互斗。
那薛二老爷是何等样人物,久经商场厮杀,对这风向最为敏感,意识到这点之后,便率先加大了撒银攻势。
果然,没用几天时间,阖府众人便人人夸赞起了宝琴,甚至还有“流言”生出,觉得宝琴更有少夫人的气象。
若不是黛玉有“预知梦”这个神通在那里顶着,只怕早就一边倒的倾向于“琴玉良缘”了。
至于这“流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那就不好说了。
反正这薛二老爷从下人口中听到这个流言之后,也满脑门子雾水。
他当初让人传出去的流言,分明便是薛王氏贪婪无度,把皇商的生意给掏空了,想要拿空壳商铺来陷害薛家,被识破了便恼羞成怒动手打人,可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难不成薛王氏那边也用银子把这消息给压下去了?
薛二老爷琢磨了良久也没弄明白,但针对这个新“消息”,他那颗属于商人的心思,却不由得又转动了起来。
他此次入京,目标有二。
要么就夺了宝钗的亲事,让宝琴嫁给展老爷,然后让宝钗招赘一个男人接掌皇商的事务。
要么就将宝琴嫁给梅翰林的公子,全力支持梅翰林入阁,自家自掌皇商事务。
可现如今看薛王氏那个泼妇的态度,第一个目标多半是无法得到薛王氏的配合了,只能在展老爷那边再试探一下看看。
而梅翰林那边依旧模棱两可,连让两个孩子见面都不肯,恐怕第二个目标的结果也有些不妙,说不定便得先下重注给梅翰林足够的支撑才能够继续推进此事。
可那些当官的都是黑心的,刚知道被贾雨村坑过一次的薛二老爷,如今颇有些胆颤,对这些官员的节操没有半点信心。
但现在这个“流言”却让他临时起意,产生了第三个想法。
若是能让自家宝琴嫁入贾府,和皇亲国戚搭上关系,那岂不是比什么展老爷、梅翰林要强胜百倍吗?
到时候哪里还需要借用他人之手来掌管皇商,自家直管了便是!
在商场上奋斗了大半辈子的薛二老爷非常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无风不起浪。
这世间所谓的流言多半都是有其来头的,大半其实都是有人专门炮制出来,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故意散播的。
尤其是这种毫无由来,莫名其妙便产生的流言,定然是有人散播出来的,只是他还不确定是谁,目的是好是坏,与他薛家是敌是友。
虽然那贾宝玉如今整天围着自家宝琴转,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但这种婚姻大事,不归小儿辈说了算,最终还是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行。
可他已经探知到,贾府的老太太有意把那林小姐嫁给自家的孙子。
若这林小姐是普通人家也便罢了,父母双亡,没什么后盾,可这林小姐偏偏既是贾母的外孙女,又是个有“预知梦”神通的,那究竟最后贾家如何选,却又不好说了。
这流言归流言,贾府的态度他还不清楚。
他最担心的便是,那贾宝玉看上了自家的女儿,想要玩玩,所以让人放出了流言,但贾家的长辈却对此不感兴趣。
所以薛二老爷对宝琴严厉叮嘱过,务必要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能让人给私下吃了,但和贾宝玉的关系却还必须得融洽和睦,不能有任何罅隙。
宝琴最开始也挺为难的,但和宝玉接触过一段时间之后,便放心了下来,因为这个宝二哥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舔狗,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和自家生隙。
不得不说,这贾宝玉还真是妇女之友,任何美女和他接触久了,都很难对他产生恶感。
而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这琴玉良缘的说法也便传的越来越广。
薛姨妈当然也不是好相与的,不就是放流言嘛,谁还不会呀?
既然他薛老二有胆把自家女儿往展家那边推,她干嘛不顺水推舟,帮他一把,也成人之美一次。
反正那薛宝琴也挺漂亮的,给老爷享受享受,也不亏呀!
于是关于薛宝琴入京是想要从薛宝钗手中抢婚的消息也传了出来,让原本的三女争夫,又额外加了一员生力军,变成了四女争夫。
当然,如今台面上,是迎春一家独大,所以薛宝琴挑战的便是二小姐贾迎春的稳固地位。
同时,薛姨妈也放出了宝钗身体渐有好转的消息,只说吃了之前神医张友士开的药,病情已经控制住了。
这下子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那些府里的长舌妇们最开心了!
她们一边收着薛老爷的银子,在府里到处跟人说“琴玉良缘”乃是天作之合。那薛姑娘为人端庄大度,正是良配人选,比林姑娘那刻薄女人要强多了,
一边再收了薛姨妈的银子,处处跟人讲,这薛宝琴对成为子爵夫人势在必得,便是亲姐姐也不给面子。二小姐跟个木头人一样,不推不动弹,只怕不是这薛姑娘的对手。
这外人若是不知道情况的,只怕还以为展老爷和贾宝玉两人争着做舔狗呢!
在银弹攻势之下,这两个消息很快便扩散到了全府,众人皆知。
至于薛姨妈说宝钗病好了,反而大家都不信,只以为是针对薛宝琴所放出的谣言,否则这病早不好晚不好,为何偏偏这时候就好了?
这些个说法自然也传到了黛玉这里,让黛玉心头更加烦闷了起来。
这日,她正在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书,外面来报,惜春妹妹来了。
她便放下书,将惜春迎进来,笑着问道:
“惜春妹妹怎么有空来找我,莫不是发现我之前的梦其实是错的?”
惜春却不理会林妹妹满脸的期望,反道:
“那倒没有,林姐姐这预知梦可不是一般的准,我可是信服了的。”
“我这次来找林姐姐,便是想问问,除了骑马射箭之外,我在你那预知梦里,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呃……”这下林妹妹便有些难以启齿了。
难不成说两人都成了展家的小妾吗?
这不是讨打吗?
犹豫了一下之后,林妹妹便避重就轻地道:
“我印象之中,你的发型不是现在这般,而是简单梳起,在脑后吊高,用红头绳系着。”
“身上的衣着,也不是现在的女装,而是一种很紧身的女式骑装,以前从来不曾见过,看着便很英姿飒爽。”
说到这里,惜春便叫道:
“且慢,先让人取来笔墨,你来说,我来画,看是个什么样子。”
林妹妹这才恍然,笑道:
“我差点忘记了,惜春妹妹最擅长画技,那便画出来看看也好。”
于是两人一个说,一个画,很快便弄出了一副“惜春比武夺冠图”出来,虽然不十分像,但也有几分神似了。
惜春又问了许多细节,方才拿着画欢天喜地的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宝玉就来了。
“好妹妹,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林妹妹看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便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抿嘴笑道:
“就你这马惊风的性子,整天一惊一乍的,谁知道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又当是好东西了,巴巴的拿过来哄人。”
宝玉被骂了也不生气,从身后小心翼翼地拎了一个鸟笼子出来,轻轻放在了林妹妹面前的桌上,将那罩着的帘布掀开,露出了一只鸟,那喙弯弯的,看着怪模怪样,羽毛五彩缤纷,煞是艳丽好看,却是一只鹦鹉。
林妹妹见了,心中便有了八分喜欢,便笑着伸出手指去逗弄那鸟。
“来,叫两声!”
“跟我学……宝哥哥……宝哥哥……”
那鸟在笼子里面跳来跳去,侧着头看她,却不吭声。
宝玉见她喜欢,便也笑了起来,拿了些鸟食去喂那鸟,也逗弄道:
“叫林妹妹……林妹妹……”
那鸟只顾低头吃食,却也不理他。
林妹妹见了,便嬉笑着去捅宝玉,口中只不依道:
“这鸟呆头呆脑的,哪里像我,分明便是某个呆头鹅。”
宝玉便也嬉笑起来,逗弄那鸟道:
“那便不叫林妹妹,只叫宝哥哥……叫宝哥哥……”
谁知那鸟或许是吃饱了,跳了两下,忽然开口叫道:
“宝琴……宝琴……”
林妹妹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没了,把手中的鸟食往那笼子里一抛,扭头便走。
“你既然这么惦记人家,还不赶紧往隔壁送去,却又送我作甚?”
虽然宝玉如今每天依旧往黛玉这边跑,但黛玉和宝琴是住在一起的,偏偏那多情的宝哥哥每次一过来,便两面都去讨好。
有道是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林妹妹素来就是小心眼,如今更加怀疑,这宝哥哥每次到底是来看她的,还是来看那宝琴妹妹的。
不见那鸟儿都开口念叨宝琴的名字么?
这鸟儿可不会凭空就开口说话,总得有人教才行,那这“宝琴”二字,又是谁教的呢?
眼见林妹妹又生气了,宝玉顿时慌了,急忙解释道:
“这鹦鹉是薛蝌兄弟找来送我的,我见这鸟好玩,便急忙拿来送你,哪里知道这鸟居然已经学过说话了!”
“这定然是薛蝌兄弟念叨自家妹妹的时候,被它学会了,可不是我教的啊!”
林妹妹却不跟给宝玉台阶下,只甩脸子道:
“呵,我当是你宝二爷专门给我找来的呢,却不想原来是别人送的!”
“那你送礼也得送对人才是啊,这鸟儿的正主儿在隔壁呢,你这可就送错地方了!”
宝玉急怒跺脚道:
“妹妹又在这里挑理!”
“薛蝌兄弟或许是有此心,但我却绝无此意!”
“我向天发誓,若我早知道这鸟儿叫的是宝琴妹妹的名字,那我根本便不会拿过来惹你生气!”
林妹妹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就是个别扭的性子,心里不管如何想,嘴上是无论如何都不饶人的。
“哼,是啊,你当然不会拿过来惹我生气了,你肯定把这鸟儿偷偷藏在家里,想起某些人的时候,便让它叫两声。”
宝玉听了,心中越发的焦躁起来,偏又不能和林妹妹置气,恼怒之下,便一把将那笼子拍飞。
那笼子不过便是竹子编的,没有多结实,在地上一撞,顿时便裂了开来。
里面的那鹦鹉受惊,“扑棱棱”便振翅飞了起来,向外逃去,口中还不住地叫着。
“宝琴……宝琴……”
林妹妹愈发恼怒起来,甩袖子往里屋便走,进屋之后,一甩手,“哐”的一声把门关死,将宝玉关在了外屋。
宝玉猛跺了几下脚,在屋内面红耳赤地转了几圈,摔了几个杯子,最后气哼哼地离开了。
因为近来这许多事情,纷至沓来,都集中到一块了,林妹妹难免心头抑郁,当天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着,让远道而来的展老爷白守候了半宿。
一直快到天亮的时候,林妹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只觉得浑身酸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雪雁急忙过来,伸手在她额上一搭,顿时便吓了一跳。
“诶呀,怎么这么烫!”
“快来人,小姐病了,赶紧去请大夫!”
院中顿时便乱成了一团,烧姜汤的,弄毛巾热敷的,好一顿折腾,好容易等到太医来了,过来给林妹妹诊过病,说是心火旺盛,肝脏亏虚什么什么的,然后开了一副药,让好生养着,不能劳神。
雪雁送走了太医,便急忙让人去煎药,自家则在小姐身边继续为她擦汗退烧。
那边宝玉知道了消息,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探病,林妹妹却兀自还在生气,只不肯见他。
宝玉在院子外面急得团团转,满脸赤红,那双目之中更是血丝密布,显然也是焦急坏了。
众人生怕他再出事,便急忙安慰他道:
“林姑娘本来身体便弱,平日里也没少得病,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便好了。”
好说歹说,才算把宝玉给劝走,只等过些日子黛玉病好之后再来。
可谁知这次林妹妹的病情却分外的缠绵难治,连续多日都不曾好,甚至反而还有恶化的趋势。
宝玉便又担心害怕起来,整日里在林妹妹的院子外面徘徊,口中只是喃喃不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眼见他也有了发癫的迹象,众人看了害怕,便哄他道:
“林姑娘这次的病,多半不是因你而起,而是之前的预知梦导致的。”
“你想啊,这预知未来是何等的神通,分明便是在泄露天机啊!”
“这泄露了天机,老天爷能不生气嘛!”
“这是天谴呐!”
宝玉听了之后,便浑身巨震,身体僵直在那里,双目无神望着院内,整个人便如同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般,一点儿声息都没有了。
众人吓了一跳,急忙再拿话哄他。
“这等天谴的事情,吃药是没用的,得去求神拜佛,烧香还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宝玉猛然醒悟过来,便霍然跳起,又叫嚷着要出家。
“我去庙里做和尚,每日里给林妹妹烧香祈福,求佛祖保佑林妹妹一辈子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这可苦了他身边这些人了,折腾了半天,反而越折腾越糟糕。
没办法,他们只好让人飞速去报了自家主人。
不多时,贾母和王夫人便赶了过来,抱着宝玉一阵心肝宝的叫唤,哭成个泪人一样,但宝玉便咬死了一定要出家,给林妹妹烧香祈福。
最后还是宝琴给出了个主意,劝说道:
“老祖宗,既然宝哥哥是想给林姐姐祈福,那便给宝哥哥买个替身好了!”
“据我所知,国公府祖上便是有个替身的,还被先皇称为‘大幻仙人’。”
贾母听了,便一拍大腿,惊喜叫道:
“不错,琴丫头果然聪慧贴心,这个法子着实要得!”
说罢便转头对宝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