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字辈的僧人都是昙林上人的徒弟吗?”
妙证答:“是,山川云潮四位师兄都是方丈门下。”
宝珠又问:“不是还有个叫观澄的画师?”
妙证犹豫了片刻,说:“观澄师兄是方丈收养的孤儿,也是关门弟子,无论念经还是画技都是最厉害的,可惜还俗了。”
杨行简问:“世间礼法同姓不婚,他还俗就还俗,怎么能跟着妻子姓呢?”
妙证说:“观澄师兄向来有些魔怔,干过的出格事很多,这算不得什么。”
“那他妻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跟一个僧人暗生情愫?”
妙证年纪幼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一问就照实回答:“那小娘子名叫吴桂儿,在洛阳经营吴家糖坊,诸位檀越吃的桂花糖霜就是她家做的。吴桂儿常来我们蟾光寺收购桂花,一来二去就跟观澄师兄认识了。不过他还俗后仍担任寺里的画师,也没走太远。”
十三郎插嘴说:“这吴小娘倒是有始有终,霍七师兄也喜欢撩出家人,只是管杀不管埋,挺坑人的。幸亏她不在,不然那个观潮和尚恐怕难逃她的魔掌。”
“什么!?”宝珠头一回听说霍七郎的负面信息,顿时有些后悔将她派去幽州,但人已经出发,如箭离弦,驷马难追了。
对同门的私事,韦训向来不感兴趣。看过归无常殿里的九相观,他一直忌惮那句“不当死而横死之人”,担心有恶徒觊觎宝珠,问:“这吴观澄是怎么个魔怔法?喜欢对着尸体画画吗?”
妙证浑身一颤,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情。
宝珠惊愕地问韦训:“你怎么知道的?”
韦训道:“他那幅‘目连救母’地狱图,得通过观察大量尸体才能画出栩栩如生的细节,而且恐怕不光是看外观,还得剥皮剖开了仔细研究筋肉和骨骼的走向。”
杨行简本来在悠闲地品茗,一口茶呛进气管里,咳得天翻地覆。
被韦训一言道破寺中的秘密,妙证脸色发白,摆弄着手里的茶碾子不说话。
宝珠心道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的也就罢了,但从韦训口中说出,就十分有说服力。试问又有谁能比一个资深盗墓贼更熟悉人尸的特征?
迫于韦训的见识和魄力,妙证只能实话实说:“方丈本来最属意观澄师兄,想让他继承自己衣钵,可观澄师兄绘图入魔,接连干出辱尸的恶事,山川云潮四位师兄都反对,后来他结识了吴桂儿,动了凡心,干脆还俗不当僧人了。”
韦训又问:“那个叫观川的大汉,是什么时候入寺的?担负什么职位?”
妙证道:“大概是四五年前?那是我出家前的事了,不太清楚。观川师兄是维那,掌管僧众威仪,进退纲纪,谁犯了错他会用德山棒予以惩罚。”
他停了一会儿,似乎对观川很有些畏惧,补充了一句:“不过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方丈身边守护,很少出来。”
韦训几人将小沙弥反复盘问,实在找不到新的信息,才放他离开。
宝珠问韦训:“那观川和尚也有可疑之处吗?”
韦训道:“他是个高手,我故意挑衅想看看他的底细,却被昙林拦住了,没有得逞。”
吃过斋饭喝了茶,四个人分别去往自己禅房休息,韦训先叫杨行简和宝珠交换了观云安排好的房间,跟着宝珠进屋,上梁摸瓦,下地敲砖,把床榻整个掀起来细细查过一遍,确定没有地道密室,又去检查窗户是否有机关。
宝珠手持烛台,旁观小贼上蹿下跳地防贼,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觉得很安心。
蟾光寺的禅房不仅清幽雅致,每间房都带有一个户外的温泉小池,一排竹墙三面合围,入夜之后,池水冒出热气腾腾的白雾,令人心驰神往。
全部察验过一遍,韦训道:“就这样了,有事大声喊我,睡觉前一定检查门窗是否拴好。”
宝珠道:“我得先洗澡,今天见到的尸体太多了,总觉得那股味道粘在身上头发上。”
韦训本已经出了门,听了这一句,回过头说:“尸臭是很入脑的,有时候未必真的存在,只是臆想的幻觉。要是觉得怎么洗都去不掉味道,不要搓破皮,试着用盐水冲冲鼻腔。”说罢转身离开了。
宝珠愣了一会,心想这建议如此缜密,难道出自他的切身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