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平时只有会客或商议家事,才会偶尔到西府走动,平时只在东府安居,西府似乎和原来并没有两样。
贾琮又不屑计较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因此无人去戳破那层窗户纸,宝玉依然享受贾母的宠溺,似乎依旧是西府的凤凰。
……
没有了贾政的管束训斥,宝玉虽心中比往日更满意,但也有美中不足。
原贾母说过年后,让黛玉搬回西府,但眼下东西府都成了贾琮的家业,自然没有搬来搬去的必要。
而且连带着湘云到了贾家,也赖在东府迎春院里不回来,贾母也不好过于强迫,让宝玉更加失望无趣。
每日上午他都准时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倒不是他多么遵循孝道,只是因为每日上午,姊妹们都会从东府过来,至荣庆堂向贾母请安。
虽贾家如今大不相同,但贾母对宝玉的疼爱半分不改,或许这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贾母知道宝玉的心思,因之常借故让孙女们留饭,这样宝玉就能借机和姊妹们说笑半日。
只是宝玉和姊妹们闲聊久了,二姐迎春依然温柔,云妹妹不改大大咧咧,三妹妹也不会多说什么。
唯独林妹妹就会说些读书上进的话,搞得宝玉失魂落魄的,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最后常常是不欢而散。
他只恨贾琮害人不浅,原先小红满口仕途经济道理,已让他心中失望愤恨。
如今林妹妹竟然也变成这样,只恨林妹妹在东府呆久了,全部被贾琮带坏了。
而且,随着贾琮下场春闱的日子临近,宝玉惊恐的发现,姊妹们的话题,越来越多提到春闱之事。
黛玉因父亲曾是探花之荣,对春闱典故十分熟悉,说起来头头是道,迎春和探春皆心有牵挂,都听得津津有味。
湘云也听得两眼发光,连说当日三哥从辽东战胜回京,骑马入城多少光彩。
要是这次能考个状元回来,传胪唱名,骑马夸街,饮宴琼林,那岂不是更加威风云云。
如此憋屈的话题,让一向亲近姊妹的宝玉,生出巨大的委屈和不平,归根到底都是贾琮,因他之故,家中姊妹都被扭曲成什么样子……。
……
姊妹之中,只有宝钗不太说读书上进的事,对贾琮下场春闱的话题,似乎没那样热衷,让宝玉心中到底舒服了些。
所以,他今日嘴上说看望薛姨妈,其实是长日无趣,又和黛玉常话不投机,因此想着找宝钗说说闲话,消解心中寂寞空落。
等宝玉进了梨香院,薛姨妈见他来看望,脸上倒是有了笑容。
说道:“我的儿,你倒是记挂着姨妈,想着来看看我。”
又让宝钗吩咐丫鬟,倒了热滚滚的茶,让宝玉在床前坐了,和宝玉说些家常的闲话。
虽薛姨妈心中完全否定了金玉良缘的事,但宝玉毕竟是自己的外甥,身为长辈的温煦和蔼,倒是半点都不少。
宝玉问道:“前几日见姨妈,看着精神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身子不爽利了?”
薛姨妈微微苦笑:“其实也不是什么急症,不过是你薛大哥不争气,我操心多了些,他要是像你这样乖巧,我也不至于这样。”
其实薛姨妈也是含糊其辞,并没有说真实原因,因说起来实在有些丢人。
那日王夫人来说了夏家谢亲之事,薛姨妈听了虽有些遗憾,但也不算说什么大事,因从来议亲之事,成与不成都是寻常事。
但薛蟠听了这个消息,却心中大为失落,因那日在宴上见了夏姑娘一眼,便被她的美貌惊艳。
他在贾家偶尔也见到过探春、黛玉等姊妹,并以为便是人间绝色,没想到这夏姑娘的风韵竟不输多少,从此便念念难忘。
本来日夜牵挂,就等着哪日抱得美人归,却没想到以薛家财富,自己堂堂相貌,居然还会被人拒亲。
就要到手的美人,就这样失之交臂,让薛蟠大为恼怒,把自己房里的东西砸了稀烂,和夏姑娘倒有异曲同工之处。
之后又闹着让薛姨妈再去夏家分说,一副非夏姑娘不娶的架势。
后来听说是高僧给夏姑娘和自己卜卦,因两人八字不合,不好结成姻缘。
薛蟠更是索问哪家寺庙的秃驴坏人好事,他必定要去一把火烧了了事。
……
薛姨妈见儿子如此不晓事理,眼窝子竟这等浅薄,为个女人闹出这个样子,差点就被气的半死。
薛蟠见气倒了老娘,这才慌了神,不敢再在家里耍横,等到薛姨妈稍稍安稳下来,他便一大早跑出去躲臊。
宝玉本以为薛姨妈只是日常小恙,过来探望不过客套礼数,也好顺便和宝姐姐说些温煦闲话。
却没想到薛家出了这等家门变故,也怪不得听姊妹们说,宝姐姐已几日没出门,也没去东府走动,想来是在家中服侍姨妈。
这种情形之下,宝玉自然不好找宝钗扯闲篇,他总算还有些分寸,又和薛姨妈说了些闲话,闷闷不乐出了梨香院。
只是走到一半,宝玉突然想起探春说过,那位和薛蟠相看的夏家小姐,是位十分美貌出众的姑娘。
当时宝玉还心中不平,觉得这样的闺阁俊秀,居然要配薛蟠这样的粗莽之辈,实在是珠玉堕于污泥,着实令人惋惜悲叹。
如今想到薛夏两家亲事不成,探春口中那位美貌俊秀姑娘,就此逃离薛蟠这等粗鄙之人,宝玉心中大感喜乐安慰。
原先离开梨香院时,因没机会和宝钗细细叙话,而生出一腔闷闷不乐,竟然也一扫而空……。
……
翌日,贾琮亲自送探春出门去东路院,等到探春车马出了西角门,贾琮看到西角门外,聚集了六七个士子摸样的人物,正往门里张望。
贾琮知道这些日子,不时有进京会试的举子,上门投贴拜访,所以也并不在意。
突然在不经意之间,他看到人群中一张熟悉的脸庞,倒像是站在那里看热闹似的,正对着他微笑。
贾琮见了此人,脸上不禁生出笑容,连忙让管家将那人请了进来。
西角门外,几个早投了拜帖的举子,正等着门内回复。
虽然都中传闻,这位贵为伯爵的同年,如今闭门谢客,左右过来也是碰碰运气,投张拜帖结个善缘礼数罢了。
却没想到伯爵府角门里,突然出来个管家模样的人物,将站在旁边一个陌生男子,毕恭毕敬请进了府邸。
众人见这男子对管家的恭敬,淡然受之,一点都没客气的样子,便施施然进了伯爵府,到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自在。
各人都心中惊讶猜测,这人到底是何方人物,入伯爵府连张拜帖都不递,还能让府上管家亲自请进去。
……
贾琮见来人入府,笑道:“柳兄怎么突然到访,早几日在洛苍山,听老师说你这次吏部大考评优,即将升迁赴任。
正想打听你何时离京,也好相聚一叙,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那人笑道:“如今你这门槛越发高了,外人都说贾解元闭门读书,谢绝外客,多少人慕名拜门,难以得见。
今日我登门也没准备拜帖,你府上家人门户看守森严,本以为必定要吃闭门羹,好在运气还算不错。”
这人正是柳静庵的长孙柳璧,他不仅是贾琮的好友,因祖父是贾琮的授业恩师,两人还是同门之谊。
贾琮歉然笑道:“老师有教诲,会试之前是非常时期,从来就是是非话头极多,让我低调行事。
加上外头传言,我的两位座师落选会试主考官,居然和我有些关联,虽然这话真假不知,但是风口已成。
这种当口之下,我闭门读书躲清闲,自然是上上之策。”
柳璧脸色微微慎重,说道:“玉章所言极是,春闱是士人举业终生所念,既是青云仕途之路,也是凶险跌宕之途。
朝廷即将下诏,鼎定本科春闱三位主考官,还有相关的考务属官,外头就要开始热闹起来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