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贾琮闭门谢客,专心揣摩书经时文,却不知外头因他下场春闱,已经隐隐鼓荡或明或暗的涟漪。
刚开始这些涟漪只是在野坊间,朝堂上似乎还没生出因此波动。
……
等到二月初二,朝廷结束年节休沐,每日早朝照常举行。
关于嘉昭十五年春闱诸般事宜,开始成为早朝上频繁出现的话题。
礼部按照往年春闱惯例,准备各项前置事宜,嘉昭十五年春闱主考官遴选,成为朝野关注焦点。
各部官员纷纷举荐春闱主考官人选,其中礼部大宗伯郭佑昌、太常寺少卿郑俨都在举荐名单之中。
他们二人都是当代大儒,当年的科场骄子,都曾数次担任不同层级科举主考官,不管是学识和资历,都是实至名归。
但是经过几番廷议,不少官员对举荐提出异议,嘉昭帝经过权衡考量,郭佑昌和郑俨在第一轮遴选中便被否决。
会试是科举伦才最高级别的应试,文官如有幸被遴选为会试主考官,乃是一生仕途荣耀的高峰。
所以,历届会试主考官遴选,形同看不见血光的拼杀争斗。
朝廷各方势力,对会试主考官之位花落谁家,必定要进行一场隐晦激烈的博弈。
最终的目的或出于私心利益,或出于名望荣誉,或出于势力划分,甚至是操控录取考生的阴私伎俩……。
所以,主考之位争夺激烈的情形下,举荐人选最终落选,也是非常普通之事。
不管是郭佑昌,还是郑俨,都是天下闻名的文官翘楚,他们都有过担任会试主官的履历,都已达成文官士林巅峰荣耀。
所以,他们能中选会试主考官,不过是锦上添花,即便落选似乎也无关紧要。
……
但是那些关注贾家两府动向的明眼人,却从这两人落选会试主考,看出了不寻常的意味。
那就是郭佑昌和郑俨有一个共同点,前者是嘉昭十二年雍州院试主考官,后者是嘉昭十三年雍州恩科乡试主考官。
并且,两人分别点了贾琮为院试案首和乡试解元,缔造了贾琮二元登科的荣耀,他们两人都是贾琮的举业座师。
在科场上座师和门生,是非常牢固的师生关系,一荣俱荣,一损皆损,还是未来官场上坚实的簇拥和屏障。
贾琮作为本次春闱的热门人物,他的两位座师中有一人担任会试主考官,都会让人生出些疑虑。
虽然会试考场上都是糊名誊录,但是作为贾琮座师的郭佑昌和郑俨,必定十分熟悉他的文风气脉。
他们各自凭着深厚的举业造诣,依文辨人,并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情。
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贾琮下场嘉昭十五年春闱,就不仅仅是博得进士之身,极有可能名列一甲,甚至就此夺魁天下……。
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朝野内外诸方势力不愿意看到的。
这与个人恩怨喜好无关,而是朝廷势力筹谋博弈的常规思维。
让一个官爵贵重的勋贵子弟,在春闱之中名列前茅,还不如让一个寒门子弟夺魁天下。
因为后者更容易被各方势力所掌控……。
这样的官场套路,朝廷上的文官深谙其理,高高在上的嘉昭帝也心知肚明。
所以,不管是郭佑昌,还是郑俨,都注定做不了嘉昭十五年春闱主考官。
……
宁荣街,伯爵府。
外头虽泛起春闱大比的风波暗涌,但贾家东西两府渐渐淡去年节的喧闹,依旧归于波澜不惊的平静。
自从史湘云重新入居东府,姊妹中间一下热闹了许多。
湘云性子烂漫活泼,一向对贾琮十分崇拜,以往在贾家小住,最喜欢找贾琮扯闲篇,从贾琮那里听些江南塞北的新鲜事。
可这次入东府,她却很少去打扰贾琮,日常只和姊妹们走动玩耍。
因她知道眼下贾琮正是读书应考的关键时候,虽以贾琮雍州解元的身份,下场就能取得进士之身。
但是把书读的精到些,考个状元榜眼,那怕考个探花回来,岂不是更加荣耀体面。
因此她和黛玉、迎春、宝钗、邢岫烟等都有默契,寻常都不去贾琮院子里打扰。
贾琮每日午休或日落会逛到迎春院里,见到姊妹们相互作伴,其乐融融。
不免想到探春独自搬去东路院,出来走动有些不便,必定独自窝着无趣,便和迎春提了几句。
迎春知道自己兄弟心疼三妹妹,便让管家专门安排机灵小厮和车马,隔日便去东路院,接探春来西府给贾母请安,顺便到东府走动。
……
宝钗最近日子过得也轻松了些,也常来东府走动。
因薛姨妈用薛蟠的亲事,搪塞王夫人撮合宝玉和宝钗的念想,使其停下了筹谋宝玉亲事的脚步。
这让宝钗心中的惶恐不安得到舒缓,有世家礼法为屏障,至少在哥哥成亲之前,自己姨妈不会再来鼓捣金玉良缘。
其实薛姨妈拖延宝钗的亲事,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样做的目的和意义。
难道还真能将女儿许配给贾琮,只怕必定是事与愿违,贾琮官爵贵重有目共睹,薛家的家世难以匹配。
但是如自己兄长之言,目光长远,不计嫡正,薛姨妈又万般不甘心,左右不过是空耗时间,但宝钗已到及笄之年,也是耗不了几年。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宝钗最近来东府的次数,比以往多了起来。
她每次来迎春院子的时间,多在午后或日落时分,每天这两个时间,贾琮都会放下书卷,到迎春院里找姊妹们说话闲聊。
探春自得了迎春的安排,隔日便来往东府,她得了贾琮的提示,对夏家姑娘多了留意,偶尔和宝钗问起那日两家相看的亲事。
宝钗自那日对夏家姑娘起了疑虑,内心深处不太希望这桩亲事成就。
不仅是担心哥哥媒聘夏家生出纰漏,以免以后家宅有虞,也因为哥哥亲事早定,自己的麻烦只怕就要来了……。
对于探春的好奇,宝钗也是直言相告。
……
自那日夏家母女应邀拜访,已经过去半月之久。
原本她们离去之时,夏姑娘虽脸上看不出声色,但夏家太太神情和煦,明显对这桩亲事很是满意。
薛姨妈心中喜悦,心中笃定儿子的亲事已成,再说夏姑娘的相貌举止是一等的,薛姨妈对这准儿媳很是满意。
等到夏家母女告辞离去,薛姨妈甚至开始算计筹备儿子的亲事。
薛蟠那日见了夏姑娘之后,对方那美艳娇娆的模样,一下便入了心,只要想起就觉心痒难耐。
从此念念难忘,只想早日抱得美人归,数次催促薛姨妈早些上门提亲,颇有些急不可耐……。
只是时间过去八九天,到了薛姨妈和夏家太太再邀之期,夏家人却没有上门,也没任何媒妁口信传来。
薛姨妈心中开始七上八下,但是双方相看亲事,总要你情我愿,薛姨妈也不好去催促夏家,以免丢了薛家的脸面。
薛蟠又是时常催促母亲,更惹得薛姨妈心中烦躁,着实将这不靠谱的儿子骂了几次。
此时,薛姨妈和宝钗都心中明白,这门亲事只怕要有波折,夏家那边必定出了什么变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