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虽然心思精细,但毕竟只有十几岁,没见什么大场面,一下就被王夫人的严苛暴躁给吓住了。
她脸色苍白的辩解道:“太太不要听别人瞎说,我没做什么勾三搭四,更不会做不要脸面的事。
前几日三爷和二奶奶在园子里办事,因身边没带丫鬟,就使唤我去传了回话,再没有其他的事。”
王夫人见小红不乖乖领罪,居然还和自己顶嘴,她听到三爷和二奶奶等字眼,心中怒火中烧,不气反笑。
咬牙说道:“如今这府上都乱成什么样子,愈发没有上下尊卑规矩。
你打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在我面前说嘴,从今日开始不许再在宝玉院里,马上撵了出去,叫了你老子娘把你领走!”
小红已忍不住哭了,说道:“太太,我并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撵我出去,以后我还怎么说得清楚。”
王夫人怒道:“你做过什么事情,你自己竟不清楚,要不是看在林之孝几辈子老脸,依我的意思,就该把你打发到外院配了小厮。
赶紧滚,省得让我继续看你这轻狂浪样,秋纹你带她去收拾东西,看着些不要让她夹三带四的!”
秋纹也不顾小红抽泣,拉着她就往外扯,嘴里还唠叨道:“如今你也不是这院子里的人了,要哭丧就去别的地方嚎去,别在这里找不自在!”
……
王夫人料理完小红,就见彩云进屋说道:“太太,荣庆堂那边传出消息,姨太太带着薛家二老爷拜望老太太。”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中微微一动,她可是听说薛家二老爷是有根底的,专司为宫里搜寻海外古玩奇珍,据说在内务府背景不小。
她还听说薛二老爷养了个女儿,据传生的花容月貌,竟像个天仙一样。
上次王夫人和薛姨妈提到宝玉的亲事,自己妹妹话语之中,明显有了推脱的意思。
这让王夫人很是不快,自己妹妹多半是顾忌了宝玉眼下的名声。
但是王夫人又不好把这事说破,一是为了顾着姐妹情分,二是只要不把事情说破,就能给宝玉的亲事多留一份念想。
但是即便是如此,在宝玉的婚事上,王夫人也不再一条道走到黑,早就生出了别意。
这几日上门拜望老太太的贵妇,凡是带了闺阁小姐上门的,王夫人心里都留了意思。
既知道薛家二老爷有个这么出色的女儿,她自然也是要上心的,更不用说两家还是实在亲戚。
王夫人带着彩云急匆匆出了宝玉院子,离开是还交代袭人,尽快打发小红出去。
等到王夫人走后,麝月见秋纹还对小红推推搡搡,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一把上去拉过小红。
皱眉对秋纹说道:“人都撵出去了,还能怎么样,大家好聚好散,何必做出嘴脸,你就积点阴德吧。”
秋纹知道麝月的嘴皮子最厉害,自己无论如何都吵不过她。
再说麝月在宝二爷跟前比自己有脸,自己更不好去碰这块石头,只好悻悻走开。
袭人见秋纹走开,这才上前对小红说道:“你也不用难过,你和别人不一样,老子娘在府上有位份,即便是出去,在家里呆着也是好的。”
麝月也在一旁劝道;“没错,你只在家里呆着,又没杀人放火,别人不能把你怎么样。”
袭人进房间拿一套没穿过的新衣,塞给小红,说道:“大家怎么也算好了一场,如今你要走,这衣服不嫌弃就送你穿着玩。
你妈妈那里我会帮你说圆了话头,让麝月帮着你收拾收拾,不然等一会儿太太回来,看见又生出不好来。”
小红的房间里,麝月帮着小红收拾东西,她看见小红还在一边垂泪,叹气说道:“你哭有什么用,早就跟你说过,做事也不看个风头。
袭人说的没错,你已算是个好的,还能回家安稳些,换了人还真给打发到外院配小子。”
小红苦着脸说道:“麝月姐姐,我这没来由就被撵了出去,回去和我爹娘怎么交代,他们在府上半辈子就好了一张脸。
我回去我爹一定会打死我的……。”
麝月说道:“打几下就打几下呗,他是你亲爹,还能打死你不成,总比你留在院子里被人收拾强!”
麝月见小红还在低头垂泪,知道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双眸一转,说道:“你往日是个精明人,如今怎么就糊涂了。
怎么就忘了你是因什么吃的亏,你要想你爹不打你,还想要翻个身,其实也不是没法子,这世上的事,都是解铃自有系铃人。”
麝月说完话,见小红还在微微发愣,便笑着对她伸出三只手指,之后又生出两只手指。
小红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麝月说道:“你因为这上头受的委屈,那两个主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总有一个是心软的……。”
……
荣国府,荣庆堂。
贾琮收到西府传信,心中也有些意外,薛家的二老爷他当然知道,不仅是因他养了个名声响亮的女儿。
更听说这位薛二老爷是个行走天下的人物,常年在南粤、南洋、西海沿子能远疆之地游商,听起来十分不同寻常……。
当今之世,交通传讯远不如后世发达,后世才会戏称,车马很慢路途远,一生只够爱一人。
即便商贾与常人不同,需要四处游走经商,但也会尽量避免商路过于遥远。
这不仅是人的精力和时间问题,更是经商的成本和收益问题。
而这位薛二老爷却常年行走南国海疆之地,甚至还有渡海经商的传说。
薛宝琴就曾说自己随父亲游历真真国,曾结识过金发碧眼的外夷才女……。
按照当今之世的常理,薛二老爷如果没有雄厚的财力和势力,是无法做如此遥远的远疆游商的。
但是,贾琮知道薛家的祖传家业,事由薛家大房继承,也就是薛宝钗的父亲,薛二老爷身为次子,按常理是分不到多少财富的。
所以,贾琮对这个人还是颇为好奇的……。
等到他进入荣庆堂,看到右首位置上坐了个风仪出众的中年男子,想来就是那薛蝌和薛宝琴的父亲。
而对方看到他进来,一双朗目很是专注的打量自己,眼光中似乎闪现一丝异样的神采。
薛姨妈见贾琮见了,笑着将他引荐给薛远。
薛远特地起身,笑道:“早就耳闻贾家威远伯,兰姿凤雏,无双无对,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老太太当真是好福气啊!”
贾琮笑道:“薛二老爷客气了,长者为尊,在下即是晚辈,可不好称什么威远伯,叫我琮哥儿即可。”
薛远即是个行走天下的人物,自然见多识广,举止大气,言谈廊阔,也就是很能聊天。
贾琮心思机敏,一肚子见识更不能用常理衡量,两人只是刚对口闲谈,彼此竟聊得很是投机。
薛姨妈一向佩服自己这二叔的广博,她见贾琮小小年纪,居然也能天南地北聊得入港,见识词锋竟半点不落下风,心中也暗暗惊奇。
她担心那两人聊的起劲,因此冷落了贾母,便陪着贾母说些家常闲话,荣庆堂上的说话气氛,竟变得异常热络和谐起来。
薛远刚开始只是和贾琮随意闲谈,听他问起南疆之事,便捡了一些奇异的随口而说。
却没想到贾琮随着他的话题,也说起南洋各国的风土人情,竟然知之甚详,有些事情连自己也是头一次听闻。
薛远惊异之下,问道:“琮哥儿这等年纪,莫非就已行走过诸般远疆番国?”
贾琮笑道:“二老爷见笑了,琮在神京长大,只去过辽东,下过几趟江南,那里有福去过那等天日迥然之地。”
薛远奇道:“如果没去过,却对远疆之地诸般事务,能够如数家珍,当真是奇异了。”
贾琮笑道:“晚辈虽没去过,少年曾结识过一个番邦教士,在他那里看了很多通译过的不少杂书游记,所以才略知一二。”
薛远笑道:“怪不得人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琮哥儿二度登科,词章名动江南,是少见的大才子,这读书的本事也是惊人的。”
此时,王夫人正进入荣庆堂,他不是李纨这样的孀居之妇,更不是什么闺阁弱质,自然不用太过避讳,打算与薛家这位老亲言语一二。
一是老亲之间的礼数,另外只有有她一番算计念想。
只是刚进了堂口,便看到贾琮正和薛二老爷说话,自己这位老亲正满口说着:二度登科、名动江南、少见的大才子等热络言辞。
王夫人一下子便倒了胃口,只觉得满嘴发苦,心中不禁郁郁难平,怎么哪儿都有这小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