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心志定荣辱(1 / 2)

荣国府,宝玉院。

天刚刚大亮,院子中残雪未化,王夫人带着丫鬟玉钏进了院门。

掀开葱绿绣花软帘,屋里的馨香热气便扑面而来,一下子冲淡了外间的冰寒。

屋正中放着福禄寿祥云飞凤青铜熏笼,琴剑瓶炉皆镶贴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床帐精美,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

袭人、麝月等清秀婀娜的丫鬟,倩影穿梭,勤快殷勤。

宝玉是荣国府的凤凰,从小得贾母宠溺,他的房间自然极尽奢华,宛如仙宫一样。

只是房内陈设布置过于富贵娟秀,浓纤绮丽,倒像是小姐闺房,一点都没有读书公子气息。

王夫人进了屋子,见宝玉已梳发穿衣,在屋子里走动。

自从那日宗人府发文斥责,宝玉受贾政家杖重责,伤得着实不轻,卧床养了近两个月,才能堪堪下地行走。

王夫人见了他行走已无碍,脸上露出喜色。

宝玉卧床静养两月,因少了运动,又是每日珍馐玉食,滋补药膳,养得比往日更白净,一张大脸更加圆润讨喜。

王夫人见了他模样,心中更加生出怜爱,笑道:“总算是养结实了,如今走动无碍,也正赶上年关要紧时候。”

她又上前理了理宝玉的衣领,说道:“宝玉,你好歹也给我争口气,以后不要惹老爷生气。

往后你也是要承担家业的人,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懒散,多听老爷教导,以后荣国府的体面荣耀,自然就都是你的。”

袭人听了王夫人这话,便在一旁凑趣,说道:“太太,前儿我听人说起,老太太已向朝廷上书为二老爷承爵,太太眼看就要大喜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十分顺耳,这次自家老爷承爵,即便是降等承袭,也是二等将军的勋位。

自己就可以妻凭夫贵,也能从五品宜人升迁至二品诰命,这才是女子一生最大的荣耀。

王夫人想起贾琮的生母,那个低贱的烟花女子,居然也配自己一样的五品宜人,实在让人晦气的紧。

如今二房袭爵,当真扬眉吐气,也出了心中一口闲气。

王夫人心中满是憧憬,如今老太太的已上奏朝廷,堂堂国公超品诰命,多少是有些份量的。

爵位传承本就是天经地义,原先朝廷有所延误,这次得老太太上书请封,必定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王夫人虽满腹喜悦,面上却还是要端着架子,不好在旁人面前过于显露。

她神情矜持的对袭人说道:“这又是什么大喜,一家子就两兄弟,大老爷那房出了变故,祖宗的家业总不能丢弃。

老爷也是躲不过去的,总要挑起这副担子,不管是老爷,宝玉将来也要子承父业,受这份劳累的。

王夫人又笑着拉着袭人的手,说道:“你是个懂事细心的孩子,我只相信你,把宝玉交给你服侍提点,我也是放心的。

只要你保全关照好宝玉,也就是保全了我们娘两个,我必定是要记得你的好处的。”

袭人听了这话心中欢喜,这会子老爷承袭荣国爵位,将来宝二爷也就能袭爵,自己得了太太关照,将来也能是个勋爵侧室,岂不是体面。

袭人脸上露出和王夫人相似的矜持收敛笑容,说道:“太太言重了,我做奴才丫头的,一心服侍好爷,那是该有的本份。

太太尽管放心,我对宝二爷必定尽心尽力,不让太太多操心。”

……

王夫人又说了几句,才带着玉钏离了宝玉院子。

宝玉这才叹了口气,刚才听到王夫人说什么袭爵当家,子承父业,实在让他听得烦闷无趣。

他实在想不通,好好过日子不好吗,周围人老津津乐道这些爵禄庸俗之事,实在污损他这颗赤条条的清白之心。

袭人见宝玉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自语些什么话,圆润大白脸上漫出寻愁觅恨之色,便知道他老毛病又来了,也不太放心上。

又见他在博物架上一阵淘弄,拿了个扁圆小瓷盒,便要兴匆匆出门。

袭人问道:“这都快晌午了,这会子出什么门?”

宝玉说道:“我听说凤姐姐开始害喜,我在屋里养了两个月,也该去看看,如今琏二哥充了军,家里人也不好太过冷落。”

袭人听了心里也高兴,说道:“如今二爷长大了,心思可是妥帖多了,知道关照家里人了。”

她又问道:“你去看二奶奶就是了,怎么还带一盒胭脂,她手头金贵东西多,可不缺这些个。”

宝玉笑道:“上回看到平儿姐姐,正让婆子去外头给她买胭脂,外头那些埋汰物色那里能用的,白白污了平儿姐姐这样的人物。

上次我给你们淘弄花露蒸叠玫瑰膏,正好还多出一盒,我一直都记着呢,正好送给平儿姐姐,岂不让她欢喜。”

袭人一听这话,微微皱了眉头,她在宝玉身边多年,最了解他的为人喜好。

原来还以为他如今心思妥帖了,竟想着看望落难的二奶奶,没成想也是一半幌子,心思是在那生得俏美的平儿身上。

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还记得巴巴给人送胭脂,却没成想外头早就时过境迁。

袭人是知道这两年宝玉的心病,当年老太太想把房里的晴雯给他,后来中途出了变故,晴雯最终跟了三爷。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跟着了魔似的,府上一等俊俏的女儿家,好像都去了东府。

宝二爷又是个爱红爱俏的,惯常在漂亮丫鬟身上下功夫,心中猫爪狗挠一般,不过却也毫无办法。

再说东府的门坎高,规矩大,不喜外男入内……,二爷也只能在西府里面做天王。

西府出挑的丫鬟也没几个了,老太太身边的鸳鸯,二爷不好招惹,跟了林姑娘的紫鹃,二爷不敢放肆。

原来倒是招惹过太太身边的金钏,后来差点闹出人命,如今金钏见了二爷,就像是见了鬼。

二奶奶身边的平儿,也是贾府丫鬟中一等人物,不仅长得俏,还是个有能为的,平时很引人瞩目。

眼下琏二爷被充军,宝二爷心中松了忌讳,突然想到要送胭脂……。

……

这时麝月端了茶盅进来,听了宝玉这话,笑道:“二爷淘弄的胭脂,还是省下来给我们使才是正经。

今时不同往日,平儿如今可是名花有主,我劝二爷少去招惹。”

宝玉一听这话,大圆脸微微一白,问道:“平儿姐姐怎么就名花有主,这话你倒是说说清楚。”

袭人见宝玉的神情,说道:“二爷在屋里养伤二月,不知道外头的事情,琏二爷犯了大罪,本来是要判问斩。

是琮三爷上书皇上求情,才改判了琏二爷流配,二奶奶承琮三爷的情,就把平儿姑娘送给了三爷,等明年三爷到了岁数,就入他的房头。”

宝玉听了这话脸色惨白,痛心疾首般说道:“我以为贾琮是个书词风流的人物,居然也做出这等庸俗污秽之举。

略施小惠,便骗走了平儿姐姐,好端端一个清白女儿,竟让他们当个物件一样,随意买送,当俗不可耐,臭不可闻!

平儿姐姐实在太悲惨了,这让我怎么能过得去。”

袭人神情稀罕,话中微有酸意,说道:“二爷这是什么话,你和平儿日常才说过几句话,她如今给了人,又和你没多少相干。

怎么就过不去了,难道她比我们这些从小服侍的,还强了许多不成。”

麝月在一旁劝道:“二爷勿须担心,琮三爷能为大,平儿跟了他也是好事。

府上都说平儿姐姐对这事极愿意,每日笑吟吟的,开心着呢,二爷可不要白操了心。”

宝玉一脸的不信,皱眉训斥道:“就你会胡说,平儿姐姐这样的标致的女儿家,怎么会愿跟贾琮这种钻营投巧、禄蠹官朽之辈。”

她定是被逼着送了人,也没个人出来救她一救,这世上的女儿都是水做的温柔,可有几个真真懂得怜惜。”

在宝玉的眼里,他才是天底下最懂得女儿之人,世上女人都是他心目中所想,只有都跟了他才能得了好结果,其余都是逆途悲凉。

袭人在一旁劝道:“平儿许了三爷也就许了,二爷何必在意这些小事。

太太也说了,二爷是要承担家业的人,将来接好祖宗的爵位,这才是一等一重要。”

宝玉一听这话,心中说不出别扭,如今连温润贴身的袭人,也被那些人熏出了俗腐之气,开口闭口都是勋爵之事,也太叫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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