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显向她行了一礼,便躬身退出房间,把房门轻轻带上。
存物匣里的几份书信,都是邹怀义和他人的通信,信件的内容以及通信人,让甄芳青越看越惊。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贾琮想得到这个存物档。
好在这几份书信的内容虽然惊悚,但和甄家并无半分关联,甄芳青看过便放在一边。
最后开始翻阅那本厚实的蓝皮册子。
她翻阅了几页,便知道这是一本类似账本的东西。
上面的记录最早追溯到四年前,登录了二十多只船只信息,还有每只船所载洋货的品类和数量。
以及船上的洋货,通过水监司运抵金陵,并经过何种渠道进行倾销,所得银流几何,涉及分成人数明细等等。
甄芳青不是自闭内宅的闺阁千金,她是甄家生意的主事人,每日处理生意上繁杂事务,对于外界信息十分灵通。
自然知道当年水监司大案轶事,据说水监司千户邹怀义,勾结收买东瀛浪人,在外海抢劫商船,掠夺巨额洋货财富。
甄芳青主事家族海商生意,对海船运送洋货的各类细节,十分精通捻熟。
只是稍微看了几页,便知蓝皮册子中登录的船只信息,必定是当年在外海被浪人抢掠的那些商船。
其实想要证实也非常简单,只要去市舶司查访档案,这些年有哪些船只,经人举告无故失踪,两项校对便一清二楚。
甄芳青每看过一页,那上面涉及的名字,让她心惊肉跳,脸色变得煞白。
她心中十分清楚,这蓝皮册子上每一页内容,都足以在金陵官场掀起血雨腥风。
……
好在这些惊悚的信息,并没有涉及父亲,应该也没涉及甄家的其他人。
甄芳青将蓝皮册子翻到最后几页,那上面的内容,已经不是前面那些账目信息。
而是一些事迹摘录,好像是邹怀义将自己一些见闻,摘抄在册子上。
其中一些内容引起了甄芳青的注意。
上面提到金陵都指挥使杜衡鑫,未发迹之前,是金陵大族杜家的偏房子弟。
杜衡鑫家世贫微,少年时锐意功名,力求上进,但为杜家家主杜衡昌不喜,认为其利欲炙热,使杜衡鑫在家族中颇受冷落。
永安二十年,杜衡鑫举告家主杜衡昌勾结隐门,意图江南起事,杜家嫡系满门被灭,偏房皆受株连,杜衡鑫由卫军小旗官晋升百户。
上面又写到杜衡昌膝下二子三女,一女为收养,子女除死于刑律,余者贬罪或下落不明。
又写同年神京发生吴王谋逆大案,疑似与金陵杜家覆灭牵连,社稷震荡,新君登基之类云云。
这上面的信息很多都是片段性的,其中的联系若有若无,并不太明晰。
似乎是邹怀义从各种渠道收集到这些消息,然后把它们记录在册子中。
这些信息能被他记录在秘册中,必定是让他觉得非常重要,甚至涉及私隐。
或许是他想通过这些信息的收集和分析,最终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在蓝皮册子的倒数第二页,甄房青赫然看到自己父亲的名字。
上面写到十九年前,金陵有名宿西柳先生,学究天人,博闻百通,在金陵座馆收录子弟入门墙。
十五年前,西柳先生远海游历,不知所踪。
后面的内容,便是当年西柳先生部分弟子的名字,其中就有自己父亲甄应泉。
当甄芳青看到另外两名弟子的名字,不禁脸色大变,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心神震颤,沉思片刻,将这一页内容轻轻撕下,仔细折叠放入怀中。
又将书信和蓝皮册子放回存物匣,学着刘显的样子,封闭了存物匣的底部。
她打开房门出了内室,将存物匣交给刘显,说道:“里面的东西我看过,与甄家并无关联。
显叔亲自跑一趟鑫春号江南总店,把匣子交给宝珠姑娘,她会转交给玉章。”
……
金陵,九月初七。
太平门宽大的城门洞子,人来人往,一副喧嚣繁华景象。
突然五六骏马从城外飞驰而来,接近城门时才勒马缓行,汇入人群中进入金陵。
守成的军士只是看了一眼,也不怎么在意。
太平门通往北上道路,这些远行的骑士行装不一,风尘仆仆,应该都是从神京方向而来。
金陵和神京作为大周南北枢纽,两地客商民生往来本就频繁。
此类情形也不算稀奇,穿州过县的远行者,只要路引齐备,都是照常入城。
更不用说今天这些骑士,手持工部火器司腰牌,是衙门远行办差的人员,自然就更无问题。
只是接下去的情形,让守门的军士有些惊诧。
似乎那些工部火器司的差人带旺了人气,之后一个时辰,竟然不断有数人成群的马队入城。
这些人看情形都是南下而来,倒像是大家都凑了这天进城。
但是只要往来公文和路引无误,守门军士自然照常放行。
在这样看似寻常的一天,常人难以觉察的波澜,在金陵城中微微鼓荡。
那些风尘仆仆的骑士,散落在恢弘古城的蚂行人流中。
他们有些奔赴陪都六部衙门,有些急驰都指挥使司衙门,有些责湮没在人气喧闹的街巷之中。
……
金陵,丰乐坊。
未过午时,已有两拨人进入坊中哪所三进宅院。
宅院里书房中,气度森然的中年人,满脸阴郁中压抑怒火,让书房的气氛显得异常压抑。
对着身前的年轻人质问,声音低沉冰冷,让人不寒而栗:“为何事先毫无征兆,突然有大批人手进入姑苏,连夜劫走周正阳。
我事先让水罗刹下了姑苏,就是防止周正阳出现变故,为何水罗刹豪无反制,眼睁睁让人被劫走!”
年轻人回道:“目前水罗刹还没消息,但苏州卫的传信人在出发前,罗雄已探知那批人的踪迹,带了大队卫军出城追击。
相信他定能将这批人截住,只要重新控制住周正阳,就会有转机。”
中年人叹道:“这些人能悄无声息潜入姑苏城,有本事探知周正阳藏身之处,劫人之后还能顺利出城,行动缜密,岂是寻常人物。
罗雄此人虽有些才干,但失于莽撞冒进,要靠他将人截住,只怕是不容易的。”
他又问道:“贾琮和那五尊火炮有什么消息?”
年轻人回道:“前日探马回报,贾琮的队伍进入惠州,距离姑苏约七十里,当晚周正阳在姑苏被人劫走,此事情必定与他无关。”
中年冷笑道:“我们可能都被他骗了,入城劫人多半就是贾琮,那支进入惠州的队伍必定是他的幌子。
今晨神京来人急送消息,贾琮的亲随赶往神京,就是向宫中奏本,圣上已下圣旨,圣旨的内容我已知晓。
这两天时间,宣旨钦差就会到达金陵,到时候金陵就要变天了!
我如猜的没错,贾琮先往神京发送奏本,然后借下姑苏松江护送火炮的时机,瞒天过海,入姑苏劫走周正阳。
都说贾琮一贯奸诈多谋,果然闻名不虚。
我不知道罗雄有没有留住他,如今再探马消息,时间已来不及了,金陵姑苏来回需要二天,两天足够金陵天翻地覆。”
中年人说到最后,语调中流露出惨然:“不过也不能坐以待毙,事到临头,也要搏一线之机。
贾琮如躲过罗雄追击,定会带着周正阳快速返回金陵,会合钦差入城宣旨,这是我们最后的时机!。
城中其他首尾,你尽快处理,如今官船已不能用,你在甄家船队有关系,早些做安排,以备不时之需……。”(本章完)